好人（2/2）
“嗯。”桑绘颔首，“既然来了，正好过来干活，找找哪里能进空潭。”
“这你可为难我了。”南善渊叹息，他抱臂胸前，用眼神示意桑绘，“我连苍祁都没来过，你倒不如指望你身边那位，人家可比我见多识广。”
“咳咳。”傅绪州掩唇低咳，鸦羽般的长发垂落脸颊，胸膛剧烈起伏着，直到桑绘问询的目光投来，他咽下喉头的血腥气，朝桑绘摇摇头。
南善渊撇嘴。
他向来不喜傅绪州。
但也不敢插手制止桑绘的行为。
索性他摆摆手，走向另一个方向：“我到那边看看。”
桑绘头也没擡，随意应了声：“别走出村子。”
“知道了。”
傅绪州阖眸，平复好呼吸，心头骤然升起的情绪被他死死压下，他竭力克制住颤抖的嗓音，努力平静道：“方才那是谁啊？”
“南善渊。”
“你们小时候便认识？”
桑绘怪异地看了他眼，傅绪州阖眸，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她简单“嗯”了声。
“我母亲的侄子。”
傅绪州松了口气，睫羽颤抖，双眸缓缓睁开，他声音落下，却比飘雪还轻：“这样啊……”桑绘没听清：“什么？”
傅绪州眉眼弯起，笑着摇头：“没什么。”
桑绘蹙眉，却也没再问，她还在与系统沟通。
“系统。”
“不行啊绘绘！你又要用积分！我们快亏死了！十方不是说了，傅绪州也能打开空潭的路嘛！”系统哀嚎道。
“你看他像是能的样子吗？”
“要不，你试试放他点血？”十方找补道，“他现在身上气运太弱了，你得把他体内的源力引出来些，说不定……”
十方的话还未说完，桑绘便倏然转身，傅绪州冷静地看着血水滴落地面，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把匕首，见桑绘看过了，他眉眼带笑。
与此同时，傅绪州脑海里的渊物发出“啧”的一声。
“我说的可是能试试，我可没发誓啊，不行别怪我！”
“我离开渊地时，有只渊物的灵识附在我身上一起出来了，它说我的血或许可以引现空潭。”傅绪州垂眸，眼中若有所思，他蹙着眉，“是不是还不够？”
他擡手想要将手心的伤划得再深一些，手却兀地被桑绘捉住，桑绘抿着唇，面色冷淡到了极致，任谁看了都明白，她此刻心情已然陷入了不妙的境地。
“修仙界还真是把你养成了个圣父啊。”
傅绪州凝眉，不解：“圣父，是什么？”
“你对修仙界，从未有过怨恨吗？”
桑绘直直看着傅绪州，匕首上的血“啪嗒啪嗒”滴落在桑绘的手侧，她不明白，傅绪州这种人究竟为何会成为灭世因素。
任这世间如何伤他，他始终沉默不语，落井下石于他不过飘雪，滴水之恩却又能为之付出所有。
太怪了。
他善得太过纯粹。
似乎没有一丝自己的妄念。
傅绪州茫然：“为什么要怨恨？”
桑绘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们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所做的是为了修仙界，为了鉴灵院，只要修仙界在，鉴灵院在……”
“哈。”桑绘倏然笑了。
真不愧是天道之子。
的确是世界意识钟爱的那种类型。
无私、慷慨、不求回报。
“鉴灵院整天就教你这些？”
傅绪州沉默，半晌他才道：“……是帝君说的。”
“微生宣说的都是空话！他死就死，还非得拉着人垫背，哈。”桑绘面色相当不悦，语调毫无起伏，“真的是太聪明了呢。”
“可我想帮你。”傅绪州眸光微闪，唇色惨白，苍白的语言透露出隐隐的哀求，“就算是圣父，我也想帮你，我似乎一直都没能帮到你……如果只是流一些血，便能帮到你，我愿意的。”
“傅绪州，你若要帮我，若要站在我身边，从此刻起，便该将你过往所接受的一切观念抛掷，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再次送死，让你好去做救世主。”
消除灭世因素，维护世界生存延续这种事，是任务局所要做的。
而不是一个傅绪州所必须担当的责任。
“……好。”傅绪州眉宇一弯，轻声回复着。
修仙界，鉴灵院，傅氏……从许久之前，傅绪州便目送着它们一个个从他的世界消散。
无论是修仙界还是鉴灵院，又或者是傅氏，他所珍视的万物，认定的一切，都迅速抛弃了他。
有怨恨吗？
傅绪州也不知道，他该怨的该恨的，因为所有人都那样对他，只要他同意成为渊主，便能随时杀了那些人。
可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着，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生死皆成虚无。
南惜语拖拽他的那个雨夜，傅绪州躺在泥泞的坑洞，感受着雨水不断啪嗒着脸颊。
到不如死在渊地呢。
傅绪州如此想着。
但他没死。
既然没死，就要好好活着。
她因他的从前而救他，傅绪州能看出，她因他似是不改的本心而怜他，傅绪州也明白。
她将他从生死的边界线拉出，使他向生，贪生，使他真正地活下来。
渊地认定的渊主，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只要她喜欢，傅绪州愿意在她面前装一辈子。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喜欢，只要她的目光能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桑绘从袖中抽出傅绪州递来的眼纱，慢慢将伤口缠好。
“以后不要这样了。”
“好。”
“你们怎么了？”南善渊闻到血腥味走过来，碰巧看到桑绘给傅绪州缠绕包扎伤口，眉宇瞬间皱起。
傅绪州敛眸含笑不语。
“没什么。”桑绘简单道，接着擡眸看向南善渊，“有什么发现吗？”
“也没什么太大的发现，不过在村头发现了一座石像，有点像林老的。”
桑绘点头。
林丹卿和她讲过，林老医术出众，村子里为了感谢他，还特意搞了做石像，甚至原本还想搭座庙宇供奉，还是林老竭力劝阻才没搭。
“那……”南善渊嘴唇翕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一道龙吟响彻天际，接着，狂风在刹那间卷起满地的落雪。
“不要动。”十方出声。
桑绘眉头微扬，将十方的话转述给旁边的两人。
傅绪州本下意识去拉桑绘，风雪却像是故意的，将他逼退两步，他闻言，微微抿唇，停下动作。
桑绘擡手遮着风雪，什么都没注意，倒是南善渊，借着角度，刚巧看到了傅绪州的动作，他眉头一挑，看向傅绪州的目光怪异。
·
风雪过后，桑绘睁开双眼，四周白雪皑皑的景象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
她余光环顾四周。
傅绪州和南善渊并不在。
桑绘擡手，源力连通木灵，源源不断向外延伸，却迟迟没有尽头。
“桑绘？”
桑绘倏然将手收起，很自然地向后转身，看见来者的一瞬间，眉宇流露出恰当的惊讶与喜悦。
“谢长老？”
谢共秋面上本带着温婉的笑意，却在听见桑绘称呼时，摇摇头，神色转为落寞，她叹了口气，纠正道，“我已从鉴灵院离开，日后莫要再唤我谢长老啦。”
桑绘的脸上适时浮出错愕。
“对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谢共秋擡眸，眼神中略带疑惑，却无警惕与怀疑。
桑绘垂眸，神色沮丧，闻言只是摇头，似是不欲多说，接着似是想起来什么，骤然擡头。
“谢……”
“我长你几十，不嫌弃的话，唤我声谢姐姐。”谢共秋看出了桑绘的迟疑，贴心道。
桑绘笑：“谢姐姐，我身边还有两个朋友，不知您可有见过他们？”
“未曾。”谢共秋摇头，看出了桑绘的失落，她顿了顿接着补充，“不过他们或许有见到。”
“他们？”
谢共秋颔首，眉头微动，笑道：“对了，还有丹卿，丹卿本来也在，只是她昨日外出，还未回来，说不定她正好能遇到你那两位朋友。”
桑绘眸光一闪，眉眼弯弯，却又疑惑道：“话说，谢姐姐知道这是哪里吗？您又是怎么到这的？”
谢共秋张了张唇，叹息：“边走边说吧。”
谢共秋来到这里的时间甚至比林丹卿还要久。
那日她与井宿不欢而散后，径直离开了鉴灵院，临走时，恰好碰见人群中的柳何人，他在塔中那些年，鉴灵院变化甚多。
师尊已逝，师弟宋悉闭关，身边全无熟悉之人。
她心一软，便将柳何人也带走了，打算将其托付给在无名洲的朋友。
却没想到，一出孤云，便惹来了追杀，慌忙之中，柳何人不知触发了身上的什么东西，将谢共秋和柳何人都传送到了这个地方。
所幸，这个地方条件还算可以，体内源力也并不受限制，谢共秋闲来无事，在找出口的闲暇时间，索性利用源力，建了几座房子。
而在她建好的隔日，林丹卿便出现在了这里。
“丹卿昏迷时，一直在喊老师，醒来也什么话都不说，你待会见到她，可要好好劝劝她啊。”谢共秋叹了一路，终于在一处停下脚步，“啊，到了。”
坐在地上的男子闻声擡眸，将抱着的古琴放下，眨眨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眯起眼睛笑道。
“桑绘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