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根须之下(1/1)
上海的雨,细密而粘稠,给这座城市的繁华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灰调。陈奇以雷蒙德·陈的身份活动着,穿梭于学术会议、投资沙龙和私人饭局之间,将“对前沿交叉学科的兴趣”演绎得滴水不漏。他谨慎地保持着与周锐和方教授的联系,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疏离。那个名为 Arboretu 的网站,如同一个隐形的磁石,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也让他更加警惕。
追踪小组的效率极高。短短几天,关于“奥德赛基金会”的初步报告就传到了陈奇手中。
基金会注册于列支敦士登,理事会成员名单都是化名或离岸公司代表,真正的控制者隐匿在层层法律架构之后。但其资金流向却揭示了一张精密而广泛的网络:过去五年,它资助了全球超过三十个研究项目,领域横跨极地生态、深海微生物、大气物理、社会神经科学、复杂系统建模、以及……人类微生物组与行为关联研究。这些项目大多由声誉良好的大学或研究所承担,产出论文质量很高,但共同点是——它们都或多或少涉及“环境与生物体的互动对宏观系统(包括人类社会)的影响”。
基金会还有一个特点:它从不要求立即的、应用性的成果,资助周期长,且鼓励受资助者之间进行非正式的、跨领域的交流。冰岛的那个闭门研讨会,就是由它资助的系列沙龙之一。
“这个基金会,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思想孵化器’和‘人才筛选器’。”莎拉在加密通话中分析,“它不直接进行敏感研究,而是通过资助合法的、甚至前沿的课题,吸引和聚集有相关兴趣和能力的科学家,并在他们之间建立联系。然后,通过像‘Arboretu’这样的更隐蔽平台,进行下一步的筛选和引导。园丁 可能并不直接隶属于基金会,但他/她很可能利用这个网络来识别和接触潜在的合作者。”
“基金会的主要资金源头查到了吗?”陈奇问。
“还在追,非常复杂。初步看,主要来自几个家族办公室和一家名为‘新地平线资本’的私募股权基金。这家基金的主要投资方向是……可持续技术、生态修复和人类健康。同样,表面看起来无可挑剔。”汤姆的声音插了进来,“但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交集:这家基金的一个有限合伙人,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信托,而这个信托的一个受益方,是挪威一位着名的航运和矿业大亨的遗孀。这位遗孀的儿子,就是那位在‘人类世地平线’论坛上发帖的 Gardener_02 的真实身份——埃米尔·索尔海姆,一位拥有生物化学和哲学双博士学位的青年学者,目前是奥斯陆大学的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是环境伦理与科技治理。”
线索开始串联。埃米尔·索尔海姆,出身资源巨头家庭,却选择研究伦理,并在灰色论坛上以 Gardener_02 的身份发布关于“人口结构主动优化”的帖子。他是“园丁”的追随者?合作者?还是“园丁”本人?
“埃米尔·索尔海姆的公开背景干净,学术声誉良好,没有任何污点。但我们调取了他的行程记录,发现他过去两年频繁前往南极、格陵兰、西伯利亚等偏远地区,名义上是‘田野调查’或‘学术交流’。”汤姆继续道,“更巧的是,在他前往南极的某次行程中,恰好是那个灰色学术网络服务器出现南极登录信号的时间段前后。”
可疑性急剧上升。
“那么 Dr. Arbor 和 Cultivator 呢?有没有线索?”
“Dr. Arbor 的论文技术含量很高,我们分析了写作风格和引用习惯,与几位已知的、研究风格类似的学者进行比对,但没有确切匹配。这个身份可能是一个真正的匿名专家,也可能是多人共用。”莎拉说,“至于 Cultivator,他/她发布的‘生态神经调节界面’概念,我们咨询了专家,认为技术上并非天方夜谭,但需要高度集成的生物传感、信号处理和材料科学,不是小团队能轻易完成的。我们正在排查全球范围内,有类似技术储备且可能对‘行为引导’感兴趣的研究机构或初创公司。”
陈奇沉吟片刻:“重点盯住埃米尔·索尔海姆。他年轻,有资源,有知识,有‘理念’,而且行动上接触极地,与网络登录信号吻合。他是我们目前最接近‘园丁’或其核心圈的线索。另外,继续深挖‘奥德赛基金会’和‘新地平线资本’的最终受益人。”
“明白。你那边呢?周锐和那个实验室有没有新发现?”
“周锐是个单纯的学者,但他对 Arboretu 网站的兴趣在增加。我担心他可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引导向某些特定的研究方向,或者被网站上的‘技术挑战’所吸引,参与到一些边界模糊的项目中去。”陈奇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需要一个理由,在不暴露的前提下,提醒他保持距离。”
“或许可以通过方教授?”莎拉建议。
“方教授为人谨慎,但未必了解这个网站的潜在风险。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陈奇道,“我计划通过我的‘投资人’身份,提议与他们实验室进行一个短期的、小型的合作项目,内容就是分析 Arboretu 上的一些公开数据集,借此更深入地了解网站的内容和用户,同时也让周锐在‘受监督’的环境下接触这些资料,避免他独自深入。”
“可以。我们会为你准备好合适的‘数据集’和分析方向。”
结束通话后,陈奇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望着雨中朦胧的霓虹。事情在向前推进,但“园丁”的面目依然模糊。这个对手比凯斯更耐心,更善于利用现有体系,也更懂得隐藏。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香港的加密号码。是负责陈雪检查的医疗团队负责人,陈医生。
“陈顾问,陈雪的详细检查结果出来了。”陈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平稳,但陈奇听出了一丝细微的紧绷。
“怎么样?”
“身体各项指标基本正常,没有发现已知的病原体或异常代谢物。神经影像学也未见明显结构性改变。”陈医生停顿了一下,“但是,我们在对她的脑电图和自主神经系统功能进行高精度分析时,发现了一些……非常微妙的不对称和节律扰动。这种扰动极其轻微,处于正常范围的边缘,通常会被忽略,或者归因于压力、疲劳。但其模式……与我们数据库中记录的、极少数接触过某些新型神经调节剂或信息载体的实验对象的早期特征,有某种统计学上的相似性,尽管强度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