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裁军令下(一)(2/2)
当我举着火把翻检武库账册时,突然在甲杖类目里发现蹊跷——显德六年登记的五千张弩机,如今库存竟多了两百。
账房老吏颤巍巍解释:"这是...是有些裁汰的弩手自己带了家伙投军..."
夜色最深时,赵普的值房还亮着灯。我隔着窗棂看见他正在往某份奏章上按手印,案头摊开的正是当年周世宗整顿禁军时的《削藩诏》。
突然有只手拍我肩膀,回头对上一双映着星光的眼睛——高怀德不知何时立在身后。
"监正可知,"他声音轻得像雪落,"为何诏书特意写明要给耕牛?"
不等我回答,西北角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那是殿前司最精锐的铁骑军在夜巡,他们铠甲摩擦的声响,与诏书颁布前毫无二致。
石守信的牙将踹开我院门时,我正用银刀削着新到的松烟墨。
那军汉靴底沾着的雪泥在青砖上踏出带血的脚印——后来才知道那是他急着报信,在冰面上摔破了膝盖。
"监正快去!都指挥使把枢密院的沙盘劈了!"他声音里带着哭腔,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玉佩。
我认出那是王审琦去年重阳节赏给亲兵的"忠勇"佩,此刻玉上篆刻的刀痕还沾着松脂,分明是从某具尸体上硬扯下来的。
殿前司衙门里弥漫着打翻的羊羹腥气。石守信拄着斩马刀立在裂成两半的沙盘前,脚下散落着几十枚代表军队的黑石子。
高怀德蹲在角落里拼凑撕碎的文书,他指尖沾的墨不是常见的松烟,而是宫廷专用的"龙香剂",这说明有人动用了直达天听的密奏渠道。
"你来得正好。"石守信把卷黄麻纸拍在我胸口,力道大得让我后退三步。
那是《汰选诸军诏》的誊抄本,边缘处新增了朱批:"殿前司所拟裁撤员额,未足朕预期之半。"
最骇人的是夹在其中的小笺——司农寺统计的河北荒田数目,竟比昨日韩重赟偷看的版本多了三成!
王审琦突然从屏风后转出来,他腰间金鱼袋的银链断了,露出里面半截契丹文的皮卷。
"监正可认得这个?"他抖开皮卷,上面画着弩机分解图,但纹饰分明是江南风格。
我后背渗出冷汗,这玩意要是被当成通敌证据...
"晋王到!"
赵光义的紫金冠上沾着柳絮,这个时节本不该有柳絮。
他身后跟着个穿葛布衣裳的老汉,双手捧着个蒙灰的陶罐——我认得那是军器监用来装火药的"雷公瓮"。老汉跪地时,罐里传出铜钱碰撞的声响。
"二哥让我给诸位带个见证。"晋王用马鞭挑开陶罐封泥,倒出来的却是发霉的米粒,"去年淮南水患,这些本该是赈灾粮。"
米堆里埋着块铜牌,刻着"侍卫亲军司粮料院"的字样。
石守信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抓起把霉米碾成粉末:"所以官家是要用裁军来查贪腐?"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透过窗纸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铁甲反光——是殿前司最精锐的控鹤军,他们本该在城西校场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