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瓜分沈氏(1/2)
四月十五日·吴郡·吴县·张氏祖宅
吴县张氏那传承数代的深宅大院,在午后的阳光下却透着一股与明媚春光格格不入的阴郁和压抑。往日宾客盈门的景象不复存在,只有森严的护卫和紧闭的重门。
偏厅之内,来自吴兴沈氏的家老沈纶,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他面前那杯据说是今年新采的好茶,已经换过了四次,却一口未动,早已凉透。每一次仆役进来添水,他满怀希望地望向门口,却又一次次失望地收回目光。
作为曾经三吴之地各大士族门阀的座上宾,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的秉性?每逢大事,必先摆足架子,晾一晾求见者,以显身份,以压气势。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沈纶心中焦灼万分,几乎要破口大骂。这帮子蠢材!汉军王僧辩率领的八万大军,前锋都已经踏破吴兴郡的门户,兵围郡治乌程了!屠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还在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尚未完全消肿的淤青,那是沈恪给他的“教训”。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当沈纶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拂袖而去另寻他法时,偏厅外的回廊上才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和谈笑声。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仿佛来的不是决定三吴命运的家主会议,而是一场寻常的春日雅集。
门被推开,张氏家主张嵊、顾氏家主顾谭、陆氏家主陆襄、朱氏家主朱方,四人联袂而入。他们锦衣华服,面色红润,有说有笑,与鼻青脸肿、面色憔悴、衣袍都显得有些皱巴巴的沈纶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四人一进门,目光自然就落在了沈纶脸上。张嵊“咦”了一声,故作惊讶地指着沈纶的脸,笑道:“哎呀,这不是沈兄吗?几日不见,怎么……怎么成了这副尊容?莫不是走路不慎,跌进了哪家池塘不成?” 他语气轻松,带着戏谑。
顾谭也凑趣道:“我看不像跌的,倒像是……嗯,像是被蜂子蛰了?而且是好大一群蜂子!” 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襄和朱方也哈哈大笑,厅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他们并非真的关心沈纶为何受伤,这只是开场前惯常的、带着优越感的奚落,用以打击来者的气焰。
沈纶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羞辱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面颊和内心。他强忍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骂,低下头,沉默不语,双手在袖中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四大家主见沈纶如此忍气吞声,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才慢悠悠地各自在早已备好的上座落座。主位的张嵊端起新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这才仿佛刚想起正事,抬眼看着沈纶,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虚伪的笑意:“沈兄这副模样还出来抛头露面,想必……是有天大的要事了?说来听听,也让在下……为沈兄参详一二?”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将“参详”二字咬得很重。
沈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有求于人,意气用事只会坏事。他抬起头,努力让声音显得平稳:“张公,诸位家主,实不相瞒……三日前,汉将王僧辩所部,约八万之众,已兵临乌程城下,将城池团团围困。乌程……危在旦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老夫此来,正是恳请吴郡诸位高门,念在三吴士族同气连枝的情分上,出兵相助,共抗汉军,解我吴兴之围!”
他话音落下,厅内却是一片令人难堪的寂静。预想中的同仇敌忾并未出现。
顾谭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斜睨着沈纶,语气尖刻:“哦?出兵相助?沈纶,我没记错的话,就在月前,有,在你沈氏大宅,你们的族长沈恪,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他不是口口声声,说我等是‘抱残守缺,不识时务’,他吴兴沈氏要高瞻远瞩,要顺应天命,准备向汉军投诚吗?怎么,这才几天,汉军这棵‘大树’,你们沈家就靠不上了?现在又想起我们这些‘不识时务’的老朋友来了?”
陆襄也捋着胡须,慢条斯理地接过话头,语气同样不善:“是啊,顾公说得没错。三吴士族,历来同气连枝,互为唇齿。可偏偏是你们沈氏,身为三吴士族领袖,却带头背弃盟约,私自与汉军勾连,不仅让我们这些坚守祖地的人寒心,更让外人看了天大的笑话!这笔账,沈兄,你说该怎么算呢?”
朱方的攻击则更为直接,带着幸灾乐祸:“嘿!更绝的是,听说你们沈氏胆大包天,投降不成,居然派了族中死士,想去刺杀人家汉王的世子?结果呢?事败身死,激怒了汉王!现在好了,汉军兵锋直指吴兴,显然是存了报复之心,要拿你们沈氏开刀立威!你们沈氏害怕了,顶不住了,就想把我们吴郡、会稽的家族都拖下水,给你们当垫背的,挡刀的?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这一连串毫不留情的质问、揭短和讽刺,如同冰冷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沈纶的脸上和心上。他再也忍耐不住,积压的怒火、屈辱和绝望猛地爆发出来!
“够了!” 沈纶霍然站起,用力一拍身旁的黄花梨木茶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杯盏叮当作响。他面色铁青,双目圆睁,环视着四大家主,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抖,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在座的诸位!都是执掌一方家族几十年、历经风雨的老人精了!三吴之地,现在是个什么局面,你们心如明镜,却还在装聋作哑吗?!”
“一旦汉军攻破乌程,整个吴兴郡将彻底沦陷!唇亡齿寒的道理,小孩子都懂!吴兴一失,吴郡和会稽,就真的能独善其身,守得住吗?!汉军在荆南推行的那一套‘清田亩、抑豪强、徙大族’的政策,你们难道没有细细打听过,没有做过噩梦吗?!”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自己的鼻子:“是!我沈纶今天是来求援的!是低声下气!但你们扪心自问,咱们这些所谓的百年望族,千年郡望,哪一家背后,没有几件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哪一家的田庄坞堡底下,没有埋着几具佃户的枯骨?哪一家的库房里,没有藏着几本永远对不上账的私册?!”
“汉军的刀子,不仅仅是冲着我们沈氏来的!它是要把咱们三吴士族赖以生存的根子,都给刨了!把咱们世代积累的土地、荫户、特权,全都夺走!分给那些泥腿子!到时候,别说保住家业,你们就是想跪地求饶,想把祖传的土地双手奉上,只求换一条生路……也得先问问汉军,愿不愿意要你们这沾满血的‘脏地’,愿不愿意留你们这些‘前朝余孽’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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