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如履薄冰(2/2)
“有门。”夏简兮点头,“你等了吗?”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开门让我进去,还是臭着脸,但指着院中石凳让我坐。”时薇回忆,“他问我要听什么‘故事’。我说,听北地风雪、古道镖旗,听那些沉甸甸的箱子,听‘特别的路,特别的货’。他一听这话,眼神就变了,盯着我看了很久,说‘小姑娘,有些路,踏上去就回不了头,有些货,沾了手就洗不干净。你家主人,真想听?’”
“你怎么答?”
“我说,‘我家主人不想听风花雪月,只想听真话。代价她付得起,风险她也知道。’”时薇顿了顿,“他听了,闷头喝了半碗酒,然后说,‘两月前,春寒未退,是有那么一趟镖。顺通镖局北境总号直接下的令,走的是最隐秘的老路,不挂号,不记明账,押镖的是总镖头亲信,一共八个人,都是好手。我是因为早年押过几次暗镖认得路,又被认出来在镇子上,才被临时叫去帮忙喂马打杂,不许近核心。’”
夏简兮的心提了起来:“货是什么?箱子什么样?”
“他没亲眼见开箱,但帮忙加固过马鞍和绳索。他说,那些箱子看着是普通柳条箱,但特别沉,压得驮马直喘。箱角有磨损处,露出里面是黑沉沉的铁板衬着油布。有次搬运时,一个箱子滑落磕开一角,他正好在旁,瞥见里面露出的不是山货,而是……裹着油布、形状规整的长条金属件,像是……枪矛的杆,或者是某种大型机弩的部件。当时押镖的头儿立刻过来盖上,眼神凶得能杀人,警告他不许多看一眼,否则……”时薇声音发紧,“他还闻到了浓重的防锈油和皮革混合的味道。”
“路线呢?运到哪里?”
“从北境‘黑石口’附近出发,走山间废道,避开主要关卡,昼伏夜出。入京畿后,在城外一处荒废山神庙交割。接货的是……一群穿着普通但行动整齐划一的人,马车也是普通的,但拉车的马掌是特制的,落地声很轻,是军马常用的那种。”时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赵老说,他认得那种气质,是‘行伍里的人,煞气藏不住’。交接时,他躲得远,但看见接货的人里,有个戴斗笠的,腰间露出一块牌子的一角,暗红色,像是……像是某种府邸的通行腰牌,纹路没看清,但绝不是普通人家。”
曹府!暗红色的腰牌,极可能是曹家核心人员或亲信侍卫的标识!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那趟镖之后没多久,参与押镖的八个人,除了总镖头那个亲信,其余七人,陆陆续续都‘出了事’。两个坠马,一个失足落水,两个得了急病没了,还有两个说是回老家,但再也没了音信。他自己因为只是外围帮忙,又早早因伤退出,住在偏远处,才侥幸躲过。他说,‘那趟镖,沾着血,还是边军兄弟的血!’说完这句,他就再不开口,撵我走,只说‘酒钱两清,再敢来,打断腿’。”
时薇说完,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信息对上了!柳条箱、金属件、军马、曹府腰牌、押镖人接连灭口……这条走私军械的黑链,几乎可以坐实。赵铁脊的证词,结合她从密室带出的单据,虽仍不算直接指向曹相本人,但已是极其有力的链条。
“辛苦你了,时薇。”夏简兮握住侍女冰凉的手,“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再提。”
“小姐,您……您是不是还要做更危险的事?”时薇眼圈红了,她虽不知全部计划,但从小姐连日来的准备和凝重神色,已猜到七八分。
夏简兮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放心,我会小心。”
赵铁脊的信息,进一步坚定了她探查曹家别院私库的决心。那里,很可能就是这批军械的最终藏匿点,甚至可能还有往来书信、账目等更直接的证据。
根据楚昭的暗示和机关图的标注,三日后,落枫巷附近的明暗哨会有一次较大规模的轮换和调防,新旧交接时容易出现空档,且新到的守卫不熟悉环境。这是最佳的行动窗口。
只剩下两天时间准备了。
夏简兮开始进行最后的推演和模拟。她在书房地面上,用炭笔简单勾勒出别院私库的平面图,标记出关键点位。一遍遍演练潜入路线、躲避巡逻的时机、开启机关的可能手法(根据笔记和图册推测)、以及遇到突发状况的应变和撤退路线。她甚至让时薇在旁模仿守卫巡逻,测试自己的潜伏和反应能力。
体力也是个问题。她虽有练过一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武者。她只能尽量保证行动那几日饮食精良,睡眠充足,并准备了提神醒脑、暂时压制疲劳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行动前夜,夏简兮检查了所有装备,一一确认无误。夜行衣、面巾、匕首、淬毒药瓶、迷烟包、火折子、细钩锁、一小包干粮和水囊、还有那枚“影”字铁令和机关图摹本(原件已藏好)。她将头发紧紧编成辫子盘起,用布巾裹好。
时薇帮她整理衣角,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小姐,您一定要回来……老爷和夫人就您这一点骨血了……”
夏简兮心中酸涩,但强行压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傻丫头,我只是去‘借’点东西看看,又不是去拼命。你好生守着家,若我天明未归……”她顿了顿,还是将最坏的安排说出,“就去寻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个暗桩,他会知道怎么做。”
时薇泣不成声,只能重重磕了个头。
子时将至,夜色浓稠如墨。夏简兮换上夜行衣,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夏府后角门,融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凭着记忆和预先勘察好的路线,她避开了夜间巡逻的兵丁和更夫,专挑僻静小巷和屋顶(有些低矮相连的民房屋顶,她小心翼翼地攀爬而过)。凉风拂面,带着初夏夜间的微润和远处隐约的梆子声。她的心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所有的杂念都已摒除,只剩下目标、路线和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