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烈火焚仇(1/2)
司令部旁边的角落里,山枣木栅栏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光泽,李三的手指抚过那些粗糙的木纹,像是触摸着一层凝固的时光。这栅栏已经立在这里两年零三个月了,隔开的不仅是矿区与司令部,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山枣木,又叫‘铁木’,长在山崖边,风吹日晒,百年不倒。”李三压低声音对韩璐说,他的手在栅栏的一根立柱上停留,“妹妹,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喜欢捡落下的山枣,晒干了串成项链。”韩璐一直仔细地看着这用山枣木做的栅栏。
“这木头比铁还硬。”李三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矿工特有的沙哑,“斧子砍上去只留道白印,锯子拉半天进不了一寸。鬼子特意从北山运来的,说是防着咱们。”
月光下,韩璐看清了捆绑立柱的绳索。深褐色,有手腕那么粗,编织得异常紧密。她伸手摸了摸,触感坚硬如石,却又有皮革特有的韧性。
“浸过桐油的牛皮绳,”李三解释道,“桐油是咱们这儿特产,日本人来了后全征用了。这绳子泡水里三个月不烂,普通刀子割半天才能断一点。”
“三哥,你说吧,咱们接下来怎么做?”韩璐轻声问。
李三没直接回答,反而问:“妹妹,你知道为什么选今晚吗?”
韩璐抬头望天,一轮满月正悬中天,月光清冷如霜。“月圆夜,哨兵视线最好,反而不容易隐藏。”
李三摇摇头,指向司令部方向:“每月十五,司令部的鬼子军官会聚在一起喝酒,从北平请来的歌伎会来表演。守备会比平时松,特别是后半夜。”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今晚有大风。”
仿佛印证他的话,一阵夜风掠过矿区,卷起煤尘,吹得栅栏上的绳索发出轻微的呜咽声。那声音让韩璐想起了家乡清明节时,孩子们吹的柳笛。
“我们需要多少人?”韩璐问。
“二十个。”李三说,“十个搬栅栏,十个准备火种。我已经联系了十八个信得过的劳工兄弟,加上你我,正好二十。”
韩璐心中快速盘算。二十人目标不小,但若是分散行动,在偌大的矿区里并不显眼。关键是时机和配合。
“火种怎么解决?”她追问。
李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打开。里面是十几块黑乎乎的东西,在月光下泛着油脂的光泽。
“煤精,”他说,“咱们矿里最深处的煤,含油量高,一点就着,烧起来温度极高。”
韩璐拿起一块,手感沉重,带着煤矿深处特有的潮湿气味。她突然明白了李三的全部计划——不是简单地放火,而是要烧穿、烧透、烧成灰烬。
“牛皮绳怎么处理?”她想起最关键的一环。
李三的嘴角第一次扬起一丝弧度,从腰间解下一个牛皮水囊:“这不是水。”
韩璐接过闻了闻,刺鼻的气味让她皱了皱眉。
“土盐卤,”李三说,“咱们老家腌菜用的。桐油怕这个,泡过的牛皮绳会变脆。我试过,泡两个时辰,绳子一掰就断。”
韩璐惊讶地看着这个看似粗犷的矿工。原来他早已做了周密准备,连化学反应都用上了。她突然想起党内文件中对群众智慧的描述——“人民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三哥,咱们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她问。
李三指向远处矿区的钟楼:“午夜钟声一响,岗哨换班,有十分钟空隙。我们从西侧第三根栅栏开始,那里有棵老槐树挡着哨塔视线。”
他详细讲述了每个人的分工:有人负责望风,有人携带盐卤,有人准备搬运工具,有人分发煤精。每人的位置、行动路线、备用方案,他都说得清清楚楚。
韩璐边听边点头,心中暗暗佩服。这份计划虽不完美,却充分利用了矿工对地形的熟悉和对鬼子作息规律的掌握。更重要的是,它凝聚了二十颗被压迫已久、渴望复仇的心。
“三哥,这个计划可行,”韩璐最终说道,目光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李三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分头准备。韩璐回到工棚,从床底下取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她藏匿的几样“违禁品”:一小瓶煤油、一盒火柴、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还有一卷绷带和止血药粉。
她将这些东西仔细分装,煤油浸透棉絮塞进竹筒,匕首绑在小腿上,药粉分装成小包。每样东西都经过反复考虑,既要实用又不能太显眼。
窗外传来矿工们收工的喧哗声。韩璐从破旧的窗户望出去,看到李三正在井口和几个矿工低声交谈。那些人她都认识:大个子王铁锤,因为反抗监工被打断过三根肋骨;年轻的张小河,父亲被塌方埋在了井下;沉默的陈老蔫,儿子被强征当劳工后音讯全无……
每个人眼中都有一团火,只是平时被疲惫和恐惧掩盖。今夜,这团火将被释放。
夜幕完全降临,矿区点亮了稀疏的几盏灯。鬼子司令部那边却灯火通明,隐约有音乐声飘来,夹杂着日语的笑闹声。那笑声在寂静的矿区内显得格外刺耳。
韩璐换上深色衣服,用煤灰抹了脸和手。她对着破镜子看了看,几乎认不出自己——一个标准的矿工模样,只有眼睛还闪着异样的光。
九点,她准时来到约定的废料堆后。十八个人已经到齐,或蹲或站,没人说话。月光下,韩璐看到一张张紧绷的脸,有年轻人,有中年人,最小的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
李三最后一个到,背着一个沉重的麻袋。他打开袋子,里面是二十个粗布包裹。
“每人一份,”他低声说,“里面有煤精、盐卤、麻布。记住,到了栅栏边,先用盐卤泡绳索,等它变脆。搬开栅栏后,分三路:一路去油库,一路去军械库,一路去主楼。点火后立刻撤回,从三号废井撤退,那里通往后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不恋战,不回头,保命要紧。咱们要的是烧掉这鬼地方,不是拼命。”
众人默默点头,接过包裹。韩璐注意到李三将最大的煤精块留给了自己,那是要负责主楼的人携带的。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韩璐靠在一根废弃的井架上,感受着夜风逐渐加强。她想起远方的同志们,想起自己加入地下党时的誓言,想起无数像李三妹妹那样无声消失的生命。
“怕吗?”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韩璐转头,看见张小河蹲在旁边,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有点,”她诚实地说,“但你呢?”
张小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怕,但我更怕明天还得下井,更怕我娘问‘你爹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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