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2/2)
数日后,高平谨王府
云煦泽在三日前收到永昭帝的回信,永昭帝并不在意云煦泽的先斩后奏,只是叮嘱他一定要查清楚这群探子的幕后主使,至于泰州下城郡那边,永昭帝会让下城郡郡守调查。
除此之外,王府这段时间也没白忙活,他们查到了下城郡楚家的仇人。
“安州宣威郡郑家?”
荀沛祯面前带着一丝疲惫,因为调查探子是他的差事,他这段时间最忙,已经许久能睡个完整觉。
议政殿偏殿内
荀沛祯禀报道:“下官查到楚家和郑家在大康刚立国那会儿,有过一段恩怨。”
“大康立国前,楚家和郑家都是泰州的世家,因为利益相争,他们经常互相算计,大的仇恨没有,小冲突不断,两家的家族子弟提起对方都是讥讽嘲笑。”
“直到大康立国,太祖皇帝以洛京为都城,下令以安州为边界外御胡人,但是那时候经历多年战乱,安州破败得不成样子,城墙需要修缮,百姓也都逃走了,需要想办法劝他们回原籍。”
“这些事情都需要银子,但那时候朝廷没有银子。太祖皇帝便想了个办法,让内地各州迁移数个家族去安州,重新规整安州家族,借助世家的力量抵御胡人。”
“建国初期,正是胡人最强悍的时候,数次攻破边境防线,内地的世家都不想去边郡,但朝廷有旨,他们不得不从。”
“过往的事不容易考究,但据说郑家会去安州,是被楚家算计的,也是这件事,让他们的恩怨达到顶峰,郑家在离开泰州前,派人抢劫了楚家数个商队来泄愤。”
安州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安州世家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兵权,但数十年来,有数不清的世家子弟死在战场上。
若是哪个安州世家没人壮烈牺牲,绝对会被人鄙视。
可想而知,安州世家为了守住安州付出了多少。
更别说在建国初期那十年,胡人是最强势的时候,曾经数次攻破边境防线,他们也知道世家有钱,一进郡城就对世家杀烧抢掠。
那十年不知道有多少世家被胡人杀得嫡系断绝,只能让旁支继承家业。
楚家算计郑家迁往安州,说句有深仇大恨都不过分。
虽然同情郑家的遭遇,到现在云煦泽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
“郑家和楚家有仇,那帮探子刻意把楚家牵扯进来,如此推断,郑家有很大嫌疑。”
云煦泽问道:“可有查到郑家和哪个藩王走得近?”
到目前为止,云煦泽的怀疑对象还是藩王。
荀沛祯道:“下官已经查过,但并未发现郑家和哪个藩王亲近,可能是他们在故意遮掩。”
藩王身份特殊,当初许峻齐见他都不愿意公开下帖拜访,郑家要是接触藩王,自然也不会光明正大。
云煦泽道:“尽力就好。这里的情况,本王已经上书父皇,朝廷那边可能已经开始调查郑家。”
他们能查到郑家和楚家有仇,朝廷肯定也能查到,永昭帝手下肯定有专门收集情报的人,有他们在,总能查到郑家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云煦泽想起进山搜寻那群探子的郡兵,道:“郡兵可有消息?”
荀沛祯摇头:“如果顺利,他们这会儿可能找到了探子,只是不知道能带回来几个活口。”
云煦泽也担心这一点,若是抓不到活口,他们的线索就又断了,只能让永昭帝去郑家身上找线索。
这还是确定郑家参与其中的情况下。
要是郑家无辜,那线索就又断了。
希望不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
只可惜云煦泽的祈祷注定无效,次日荀沛祯再次来见云煦泽,道:“王爷,郡兵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那十五个探子的尸体。”
云煦泽愣了:“全死了?”
荀沛祯沉声道:“那群人提前到了陵越人部落,想要鼓动陵越人造反,但西曹掾也恰好到了陵越人部落,陵越人还算聪明,选择归顺王爷。陵越人便想把那群探子抓住献给王爷,但探子太过谨慎,直接服毒自杀,最终他们只得到了尸体。”
云煦泽的心情起伏不定,他不知道该高兴收服剩余的陵越人,还是该恼怒线索断了。
“不过王爷,幕后主使不用查了,他们的身份已经显露。”
“什么?”
荀沛祯道:“那群人在说服陵越人时已经表明身份,他们是北地胡人,而且那十五个尸体中确实有两个胡人。”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这一个月他们一直在猜测是哪个藩王胆大包天,结果猜来猜去都猜错了。
想要搞事的是胡人!
云煦泽也惊了:“胡人?商队那么多人只有两个胡人?他们怎么让大康人听他们吩咐?”
若是这事放在一年前还有可能,毕竟那会儿胡人还没有狼狈逃窜,但现在胡人已经对大康造不成威胁,怎么还会有大康人帮他们?
不对。
云煦泽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那些人能果断自杀,绝不是普通人,是胡人培养的死士。
胡人偷偷培养了大康人死士,莫不是早就图谋不轨?
他们早就在打陵越人的主意!
云煦泽在心里做出如此判断。
荀沛祯也道:“那些人显然是胡人培养多年的死士,他们已经不能算是大康人。只是王爷,如此一来问题更严重了,那两个胡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躲过边郡城池的检查?”
胡人的长相和大康人有明显不同,如果没人帮忙,他们绝对进不了大康。
也就是说大康有内奸!
这简直比藩王造反还要严重,甚至还有些后怕。
若是胡人有机会和内奸里应外合,那边郡岂不是又要被攻破一次防线?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永昭一朝,能把永昭帝气死。
但有内奸这件事,也足以让永昭帝愤怒了。
云煦泽叹气:“接下来的事涉及众多,就不是我们能参与的了。本王会上书父皇,把事情详细禀报,你就不必再查了。”
荀沛祯估计也查不到什么了。
接下来压力给到安州各世家,他们需要向永昭帝证明自己的忠心,来减轻永昭帝的怒火。
云煦泽又想到郑家,本来郑家嫌疑就大,再加上对方安州世家的身份,直接把嫌疑拉到最大,最先被查就得是郑家。
但这一切和云煦泽关系不大。
反而即将到来的十万陵越人,和他关系更大一些。
......
洛京,兴德宫
砰——
永昭帝看了云煦泽送来的奏书后,直接气得将茶盏扔在地上。
“内奸?朕执政三十余载,竟不知安州有内奸,还要靠十郎发现。”
永昭帝气得脸色涨红,怒声道:“查!派人调查安州各世家,先着重调查安州郑家。”
黄显让小太监收拾地上的碎片,恭声道:“皇上,之前调查郑家的暗卫来信,在建国之初,胡人攻破宣威郡,曾经洗劫了整个郑家,还杀掉了当时郑家的全部嫡系。”
“但这只是郑家的说法,暗卫查到当时的郑家嫡系尸体数目不对,当时就有人怀疑郑家嫡系并未死全。但因为那时候整个宣威郡一片混乱,再加上郑家旁支继承家主之位,急于坐稳位置,根本没心思调查那些细枝末节,那些疑点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暗卫怀疑,当初郑家嫡系可能有人为了保命投降了胡人。”
这种事并非没发生过。
或者说在建国初期这种事经常发生,总会有人为了保命投靠胡人,即便是现在,胡人部落还有不少大康人为他们效命。
只是这种事没在世家身上发生过,又或者发生过却被世家瞒住了。
但目前被众人所知的就是世家从不曾有一人投靠胡人。
若是郑家真有人背叛大康......
永昭帝想到这种可能,脸色更加难看:“给宣威郡郡守时松文下令,抓捕郑家所有人,朕要知道他们到底出卖了大康多少。”
“皇上,目前还没有证据......”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情都是暗卫的猜测。
郑家在宣威郡有很大影响力,在安州军也有将领,轻易对郑家动手恐怕会造成不好影响。
永昭帝冷冷道:“等抓到郑家,审问出口供就有证据了。时松文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成。他这个郡守就不用当了。”
黄显道:“诺。”
他差点忘了,永昭帝本质是个霸道的人,他认定郑家有嫌疑,就不会浪费时间等暗卫找证据。
“另外,内奸不只有郑家,让丞相府向安州公开此事,安州各郡郡守调查郡内世家,朕要清除所有内奸。”
黄显心中一凛。
这哪里是清查内奸,分明是趁机整治安州世家。
随着手中兵权增加,安州某些世家难免有些不安分,并非生出反心,只是行事乖张放纵了些。
永昭帝正想找机会整治他们呢,这算是送上门的机会。
同时也是给各郡郡守的考验,要是有人没能领悟永昭帝的心思,那仕途基本上就到头了。
永昭帝面色犹豫了下,还是吩咐道:“让暗卫暗中调查,这件事中有没有其他人参与。”
他很不想怀疑自己的儿子,但既然要查就查个彻底。
若是他的儿子中真出了勾结异族的败类,他不介意大义灭亲。
黄显只当自己没听懂永昭帝隐含的意思,只是把永昭帝的话传达给暗卫。
暗卫虽然由黄显掌管,但他只负责接受情报和替永昭帝下达命令,权利还是在永昭帝手里,黄显没有擅自吩咐暗卫办事之权。
这也是永昭帝唯一没放权的机构。
暗卫就是永昭帝的眼睛,替他监察百官,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永昭帝才能放心。
黄显明白这一点,一直遵守本分,不曾多插手暗卫的事。
吩咐完事情,永昭帝又想到云煦泽,感叹道:“这次多亏了十郎,若非他查到探子,朕都不知道安州竟有人和胡人勾结,简直胆大妄为。”
提到探子,永昭帝就忍不住生气,已经很久没遇到能让他这么生气的事了。
黄显道:“谨王殿下心细如丝,寻常人怕是不会仅因为商队的一些异常便怀疑那么多。”
一切的最初,都是因为云煦泽对商队的怀疑。
听到这话,永昭帝先是欣慰,但又有些恼怒道:“若非总有人不安分往高平派探子,十郎也不会这么谨慎。朕听说周家为了在高平安插探子,甚至勾结了高平一个小家族?”
很多事情,只看永昭帝想不想知道,很少有事情能瞒过他。
黄显负责暗卫的情报,自然知道这件事,禀报道:“谨王殿下手下的人还算得力,抓住了周家派去的探子,也处置了那个家族。”
永昭帝知道这件事和鲁王脱不了干系,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鲁王,毕竟他除了派探子,也没做别的事。
但亲儿子可以放过,周家就没那么容易躲过去了。
几日后的早朝,周家家主就被永昭帝寻了个错处,扣了一年俸禄,官职从卫尉寺调到了太仆寺,去帮永昭帝养马了。
周家家主是周家官职最高的人,他被调去太仆寺养老,对周家子弟影响很大,周家很可能会出现权利断档。
圣旨下达后,周家上下一片愁绪。
......
云煦泽不知道永昭帝帮他处置了周家,他正在接见高济才。
“能说服十万陵越人归顺本王,济才功不可没。”
高济才道:“不敢当王爷夸赞,陵越人会归顺,皆是畏惧王爷之威。”
这并非他故作谦虚,实在是他确实没做多少事,说起来也固的功劳都比他大,因为那些陵越人部落都是也固亲自说服的。
云煦泽道:“济才此言差矣,济才此行应对得当,并未激起陵越人反抗的情绪,这已经是立下大功。”
对于收服陵越人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对话很重要。
高济才利用青蛮进入青蛇部落打开局面,这一步棋走得很对。
云煦泽又夸赞高济才几句,才说起探子的事:“关于那十几个探子,济才可有什么想法?”
高济才回来的这一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道:“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大康有人在替胡人打掩护,安州的嫌疑最大。”
云煦泽很满意地点点头。
高济才的思路很对,一旦涉及到胡人,总会想到安州,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一直以来都是安州和胡人打交道呢。
“济才猜得很对,根据荀都尉的调查,宣威郑家有很大嫌疑。”
高济才继续道:“从安州到高平,这一路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个关卡,胡人这么明显的相貌都没被人发现,恐怕帮他们打掩护不只是郑家。”
云煦泽皱眉:“你觉得还有其他内奸?”
不应该吧,好歹是太平盛世,哪来那么多内奸?
高济才道:“不一定是内奸,可能是利益所致。”
这还是高济才从陵越人身上得到的灵感。
“在王爷就藩之前,陵越人并不被官府认可,甚至还曾派兵清剿过陵越人,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商贾进山和陵越人交易。”
“北方胡人坐拥大片草原,拥有数不清牛羊和马匹,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利欲熏心和胡人做生意。”
在云煦泽就藩之前,陵越人和胡人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在朝廷眼中,都是朝廷的祸患,需要消灭的存在。
世家和陵越人做生意都得偷偷摸摸,哪怕心照不宣,也没人会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而陵越人为了得到粮食,也不会张扬。
胡人亦是同理。
云煦泽听言一凛,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商贾这一类人,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做。
若只是交易还没什么,可他们若是因为交易被胡人威胁,做些对大康不利的事。
那就罪大恶极了!
高济才道:“若真有这等事,那绝对绕不开安州,必然有安州人参与其中。”
想要把胡人的货物运进大康,安州关卡是必须要过的难关,没有安州人在中间找关系打点,这个生意一次都成功不了。
云煦泽道:“这样一来,安州有很大问题啊,得仔细查查。”
高济才补充道:“最好是让安州郡守调查,他们对安州的了解肯定要比外人多。”
这就是朝廷的高明之处,安州各郡的郡守没有一个是安州人,没有利益牵扯,那郡守就有可能为了前途,彻查安州各家族为自己增加政绩。
云煦泽颔首:“本王会上书父皇。”
和胡人做生意这件事,八成是真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但肯定比内奸一事牵扯的人多。
因为做生意这种事素来会牵扯到很多人,为了打通各个关系,也为了安全,参与其中的人会不约而同地拉更多人下水。
直到组建一个庞大的关系网,让他们觉得足够安全了,他们才会收敛一些。
安州怕是真的要地震了!
云煦泽暂且把此事放在一旁,说起陵越人的事,道:“虽然那十万陵越人已经归顺,但避免还有人藏在山中,本王决定和陵州各郡商议,对多峰山进行一次全面搜索,确保没有人藏在山中。”
“济才对陵越人最是了解,和其它郡交涉的事,本王便交给你了。”
高济才自然当仁不让,恭声道:“下官遵命。”
这次不需要他进山,只需要和各郡保持联系,时不时为云煦泽汇报进度即可。
云煦泽道:“本王给你便宜行事之权,若是需要紧急之事,可先行决断,不必请示本王。”
这就是很大的信任了。
高济才感觉到这种信任,正色道:“诺。”
跟在云煦泽身边几年,高济才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云煦泽是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上位者。
他给予属官足够的尊重,也足够的放权,几乎每个官吏都有自己的职责,王府官吏总是忙碌,但也是充实的。
云煦泽也很满意这种状态,官吏们有事做,能发挥自己的价值,而他可以清闲些,但又能保证不会对封地造成不好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