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1/2)
第063章
“你来了。”
被黄夫人当场抓住, 老夫人竟没有丝毫的窘迫,她甚至正了正衣襟,一脸的坦然。
“我做的这一切, 都是为了茍家。延宗几个接连病死, 老身心里的痛不比你少到哪里去。你要恨就恨这几个丫头吧, 都是她们造的孽, 只要活着就要争夺茍家的精气, 几个孙子都是被她们活生生克死的,我拿她们填补有什么错!”
说到最后,老夫人面色转为愤恨。
“我能让雅美活到现在, 已经是对她的恩赐了!她要不是嫡长孙女, 要不是八字轻妨碍小, 我早该在她生下来没多久, 就一包药把她弄死了……这几年平安兄弟俩身子一直不好,你当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她克的……”
很显然, 方才对孙女即将亡故的可惜,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怜悯。她私心里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更不惧怕跟这群妻妾对峙。
闻言, 几个妾室都是一脸的愤恨。
尤其是大姨娘。
她进府十几年,总共就得了一个女儿,明明生下来一切正常,可没等出月子,就直接病故了……她以为是自己照顾不经心, 这些年一直自责, 将自己活成了隐形人。可仔细想想,当时府里刚送走了二少爷, 竟与今日的情况分外相似。
想到这里,大姨娘指甲狠狠掐到了肉里,即便出了血也未曾察觉,她狠狠盯着老夫人,恨不得将她盯穿几个血洞。
“放你娘的狗屁!”
黄夫人虽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骨子里却是将门虎女,尤其,几个子女还是她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这会儿新仇旧恨积压在一起,又被老妖婆这番话一刺激,黄夫人当即失去了理智,提起剑就要上前将人砍了。
还是满手鲜血的大姨娘率先反应过来,扑上去将人拦了下来,哭喊道:
“夫人,不可啊!”
“她就是万般不是,终究是您的婆母,若是就这样把人杀了,您就是有理也要变成没理,外人要如何看待您?您自己倒是不在乎,可你让大姑娘怎么办?她才刚要及笄啊……”
见状,其余几人也纷纷上前阻止,而被众人拉扯着,黄夫人才浑身一震,上头的热血也跟着回归原位。
是啊。
亲手将这老贼婆杀了,她倒是爽了,可她的女儿该怎么办。
有一个杀了人的亲娘,杀的还是亲婆母,旁人要如何看她,单单议论和异样的眼光,都能将她压死。
想着,黄夫人手上的力度跟着一松,只听“当啷”一声,长剑应声落地。
“你该谢谢今日那伙山匪没有得逞。”
到底是不甘心,黄夫人盯着骤然变色的老夫人,眼神阴冷无比。
“怎么会!”
黄夫人话音未落,方才还一脸老神在在,觉得自己正确无比的老夫人,倏然就变了脸色。
她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老仆,却见她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夫人喃喃道:“那我的平安该怎么办,平安该怎么办……”
话里话外,仿佛只有孙子才是她的心头肉,至于孙女,无聊时逗一逗也就罢了,连根草也不如。
见状,黄夫人原本一肚子嘲讽的话,突然就觉得没必要说了。
跟这种固执又愚蠢的老妇,又有什么好说的。
她擡起头,看了看一旁古朴的建筑。
宝萱堂隔壁便是茍家的祠堂,自丈夫在京中站稳脚跟,祠堂便重修了一番,里头肃穆又庄严,摆满了茍家的祖先牌位。
而这般信命的魏氏,就是当着茍家一众牌位的面,杀死了府上一个又一个的女婴。
这可真是讽刺啊!
*
登闻鼓又被敲响了!
自陈老汉去年那一敲之后,百姓们仿佛被打开了新思路,知晓今朝与前朝不同,想要伸冤再不需要承受酷刑,因而这半年多来,登闻鼓被敲响的次数大大增加。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民心,对于这些喊冤的百姓,只要证实所诉案件属实,基本都会给予公平的判决,倒是为皇帝大大争取了民心,也让百姓对登闻鼓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惧。
可,之前再如何多,敲鼓的也只是普通百姓。
今次却不同。
来敲鼓的不仅是个妇人,还是个穿着四品诰命服的贵妇,着实把闻声跑来看热闹的百姓惊了一跳,周围也是哗然声四起。
没办法,这会儿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达官显贵家里尤其如此。
有什么丑事都要憋死在家里,即便是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外漏,眼前这命妇竟不顾这个顾忌,公然跑来敲鼓诉冤,显然是被逼的狠了。
果然——
在听到贵妇所告的乃是自己的婆母,罪名还是其收买山贼谋害自己的女儿,连带着其余妾室的女儿也都死于她手时,即便京城百姓们见闻广些,听完也都是一愣。
!!!!
什么叫骇人听闻!
这就叫骇人听闻!
这是哪来的毒妇,连亲孙女都要谋害,还一杀杀一串,这不是老封君,这是活阎王吧!
也太吓人了!
而听闻此事的皇帝皇后,也是满心的不可思议。
直到见到了黄夫人列上来的一系列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魏氏,甚至还有人证,证实那些事都是魏氏亲口承认……都觉得涨了见识。
“……圣上,娘娘,非是臣妇忤逆孝道,故意自揭婆母的丑事,可臣妇也是个母亲,婆母仅因为道士的几句胡言乱语,便要亲手将孙女截杀了,这是何等的可怖!若非臣妇平日里小心谨慎,将女儿看的眼珠子一样,恐怕就让她得逞了。”
“待在这个家里,臣妇实在是怕啊!”
黄夫人哭的满脸泪水。
最开始是碍于苏贺南的指点,故意装出来的弱势,后来说起这些年的辛酸,说起三子一女的早殇,慢慢就成了真心实意的哭泣了。
直听得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而黄夫人还在继续:
“……幼女被害,臣妇也不指望严惩婆母,她是长者,要杀要剐,小辈哪敢说一个不字。可臣妇眼里容不下沙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必是要跟大人和离的……只是苦了我的长女,母女分离就算了,大人一心护着母亲,对女儿的命轻贱如草,怕是等臣妇归家了,茍家也容不下她……”
“臣妇惶恐,特来求一张旨意,能够将女儿判给我一同回黄家……左右,左右婆母也看不惯她,既如此,我们母女不在她眼前碍眼,自然也克不了茍家人了……”
皇后同样是母亲,听得颇为动容,她摸了摸眼角,竟是早就湿润了。
“圣上……”
她看向皇帝,刚要张嘴帮着说和一二,便见他神色有异,与方才单纯看热闹时的表情截然不同。
而细细一回想黄夫人方才的话,她瞬间便明白了问题所在。
怕是那句“长者要杀要剐,晚辈莫不敢从”的话,让他想起了先帝的贵妃。
先贵妃当时,便是以忤逆母妃的罪名,将皇子们绞杀了个遍,连皇帝也多次遭遇毒手……偏偏先帝颇为纵容,为了哄先贵妃开心,竟是连自己的骨肉都不顾了。
与今日之事,说来没有太多相同之处,可让黄夫人这样一说,竟是瞬间便能联想到一块去。
皇后心里便有底了。
这个情,不求也没什么,怕是皇帝心里已经有所偏向。
果然——
皇帝面上乌云密布,脸色很不好,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令人宣召了茍大人上殿。
茍大人年轻时长得还算俊美,要不然也不能引得黄夫人倾心,还甘愿收起棍棒,做一个合格的内宅夫人。
可这些年案牍劳累,加上孩子们接连去世,他这个当爹的也好不到哪去,因而脸上早早就皱纹横生,头顶也秃了一块,看着极不精神。
见他上殿,晏皇后隔着珠帘,还仔细瞅了他一眼。
嗯,确实是一脸的虚样。
魏氏是个蠢的,可晏皇后浸淫后宫多年,手中的生子册子不知道有多少。这男女合欢,想要生出健康的孩子,单单靠女人可不行,也得男人有好种子才行。
若不然,茍家换了那么多妻妾,为何嫡子庶子都是身体虚弱疾病缠身,可见问题是出在茍大人身上。偏偏魏氏还信了道士的胡言乱语,觉得是健康的孙女克了孙子,以致府里一根健康的幼苗都没留下,这可真是笑话。
要真是如此,黄夫人的长子次子出生时,茍家可还没有女孩儿出生呢,怎么也是早早去了?
胡思乱想间,茍大人已在殿内跪下了。
他脸上疲惫未消,眼中也布满血丝,显然这次的事对他打击也不小。不过上殿之后,他却一眼未曾看过黄夫人,黄夫人也同样如此,夫妻俩相对无言,已经是形同陌路。
只看这情状,晏皇后便知黄夫人方才所说不假,这人显然是护着亲娘的,不仅未怪罪她害死了自己的几个女儿,甚至因为黄夫人当堂告母的事,对她升起了怨气。
这可真是……
晏皇后收回视线,对这种是非不分的人,懒得再施舍一个眼神。
皇帝此时的心情跟皇后差不多。
他沉着脸,听着茍大人一字一句帮着母亲辩解,言谈间还提起了孝道,却未曾替被害的女儿说哪怕一句话,他脸色越来越黑,脑中回想着黄夫人方才那句话,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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