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独一无二的亲密(1/2)
少微心念待整理,有关刘岐之事,亦有尚未悟透处,此刻见他出现,潜意识又想保住当日不许他擅自来见的狠话,被骗已经不光彩,务必不能再过于好说话,否则实在显得太好欺负。
跳上小船实为未经太多思索的突然之举,少微自己都觉得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却不料对方反应如此迅速,即刻追扑上来,打湿了袍角,不由分说地撑起船篙,小船快速驶出,一场突如其来的游湖。
少微说要靠岸,刘岐笑应声好,径直向对岸划去,前者气结瞪大眼,后者无辜露齿笑。
此处山庄闲置多年,自被皇帝赐下,有了新主之后,已被大致打理过,屋宅景物虽旧却不杂破,以备主人随时到访,或下令重新翻修。
小船显然也被清理修补过,只是大约太老旧,修补船身之余,暂时拆去了破旧船篷,只被仆从作清理湖面杂物之用,真正为主人备下的游湖画舫停放在湖岸另一边。
茫茫青空下,幽幽绿水上,无篷小舟宛若一片泛黄秋叶,叶上载有两名少年,一个盘坐不动,另一个撑篙划船。
正午秋阳尤为明亮,被小舟搅动的湖面成了碎裂的镜,折射出刺眼的光,视线过于敏锐的少微抬起手臂压在头上,以衣袖作为遮挡。
刘岐将小船划向一片藕荷处,深秋荷叶开始枯卷,却也仍有少许绿叶,刘岐弯身折下最有生机的一支硕大碧荷。
荷叶特有的青涩气味伴着阴影打落下来,少微抬头,见大大荷叶举在自己头顶,再转头,见刘岐蹲跪在旁,一臂为她举荷,一臂横放于身前一屈一跪的膝上,眉眼间笑意闪闪,雪白牙齿也展露出来,笑容灿烂晃人视线。
潺潺水流似心音,少微夺过那荷茎,自己举着,因察觉到那笑意视线盯着自己不放,遂在船中躺下,将荷叶覆盖住头脸,将一切都挡去。
此举看似潇洒漠然,然而凉凉荷叶下,一双圆圆眼珠大大睁着,并未能够闭上。
刘岐改蹲跪为坐下,笑看着屈一膝而躺平的少微,又看她脸上荷叶,方才她将此叶夺过,他原以为她要抛下水去,他跟上船来原也做好了被抛下水的准备。
听从庄大人所献“宁可被打残,也不要被冷落”的良策,此行刘岐抱有挨打决心。
然而她不曾动手,也不见许多怒气,亦不同他说话。
此处远离人烟,野气浮沉,她置身此地,愈发似山林野物,藏有不为人知的奥秘心事,而在她做下决定、愿意表露之前,无法被任何人窥知。
他是等待山君降下神罚的犯错者,不免紧张忐忑,如头顶悬剑。
然而纵有万千慌乱,却又因此刻与她共渡而生出欢喜安宁,仿佛顶着天塌下来的危险可能,反而愈发珍爱贪恋这不知是否能够延续的时光仙境。
天水明净,人也寂静,放舟自流。
少微顶着荷叶暗中睁眼许久,全不知晓刘岐是什么神态在想什么,直到察觉到他竟也学着她屈膝躺了下去,二人如此靠近,他开口,却是道:“少微,多谢你。”
“方才见从南与虞儿相坐说话……”刘岐轻声道:“如此情形,竟比我梦中见到的还要圆满。”
少微微微转头,目光偷偷透过翘起的荷叶边沿看过去,只见刘岐枕一臂躺着,头却侧向她,一双眼睛仍有笑意。
“少微,你不想与我说话,便听我胡乱说一说吧。”
刘岐声音很轻,如原本铮铮冷冷琴弦被清风拂过:“上回我说,在云荡山遇到你时,强行拽你奔逃,实在很不应该……此言并非假话,但彼时将你拦下,却是我做过最不后悔的两件事之一。”
“自那时与你强行结识,之后我所走每一步,都好像在脱身苦海。”
少微有些怔怔,看着他一双笑眼中随着话语慢慢浮现的一点闪烁泪光。
怔然间,少微忍不住问:“另一件不后悔的事是什么?”
问罢即觉破功,似中了他骗她开口说话的陷阱,但一脚踩在陷阱里,仍忍不住好奇等待他回答。
少年带泪的眼中笑意更深:“是那年在天狼山,多事巡查至后山,有幸与你遇见。”
若非亲历者,听他此言,见他如此眼神,反倒要误认为那是一段多么岁月静好的经历。
望着他眼中那层宁静的泪,少微忽然觉得,前世被她杀死的那个刘岐回来了。
前世死前才得以展露的脆弱祥和,竟与此刻有相通处,这瞬间,少微清晰触摸到了此人最深藏的灵魂本相,这本相竟似被她提前唤醒。
少微几分恍惚,看向他灵魂之外的躯体,他这样躺着,颈项,胸膛,腰腹,全无盾甲庇护,如主动袒露最脆弱部位的猎物。
此刻远离岸边,无有任何暗卫外力作为护持,身份毫无用处,锦衣不过累赘,此等逼近原始的情形下,人变回了纯粹的动物,而少微是绝顶强者,任何人都要成为她力量之下的猎物。
刘岐处在绝对下风,凡有差池,他必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灵魂明灭被她触碰,生死安危受她掌控,裸露的信任交付在此发生,是为动物间最亲密的表现,根本无需更多言语证明。
少微在呼吸间将其感受,并且恍惚意识到:刘岐必然不会向第二个如她这般危险的人交付一切,这份亲密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吗?
少微慢慢眨了下眼睛,睫毛扫过青青荷叶,发出唯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响声。
刘岐不知荷叶下的心思,如他方才所言,他无需她回应,也可以自说自话许久。
不知少微究竟有无仔细看信,他再次解释起已在信中陈述过的撒谎心路:“腿疾之事意在蒙骗京师众人,因骗得久了,渐成习惯,在人前时,我时常忘记自己是在假装……”
本是拿来骗世人的东西,无形中遗忘了界限所在,而他第一次清晰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瞒她,是在南山刺杀的行动中。
他选择与她一同奔逃,危急之时,此类事突然变得紧要,否则便成了对她的戏弄,他本想说出来,然而二人一同从高处滚落时,好巧不巧他偏偏伤到了那条腿,假伤成了真伤。
她拉着他脱逃,他目眩神昏,待脱离危险,与她一同躺在草地里,想着她即将离开,察觉着她寻人的焦灼,而他那时尚不确定她所寻之人是男是女是何等情意……而隐瞒总归不堪,于是他紧张地想,或该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正式向她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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