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2/2）

听闻官兵此言，原本熙攘的人群，一瞬间鸦雀无声。

但很快，不论是摊贩还是百姓，一时间虽被这命令打的手足无措，在垂头顿足过后，还是认命的各回各家，只在私下奔窜时，怨声连连。

“什么啊，这中秋佳夜才刚刚开始，突然宣布宵禁！我盼我那心肝儿可是盼了许久的。”

“别说你了，我还提前预订了十日，就为亲尝一回安蓉大掌柜的手艺呢，结果这前脚刚进门，这不就被拎出来了。原因……听那边说，好像是宫中的那位病情突重了，怕咱们冲撞到他。”

“这哪跟哪儿啊。咱们高兴，怎么就……”

“嗐，你可别说了。眼下这世道乱的很，朝令夕改的事，出现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咱们这做百姓的啊，只能有苦说不出，说出来……你也不是没瞧见，别说百姓了，就连那些官老爷，也都躲不过的。眼下那不论天牢还是地牢，都各个堪比菜市场，人满为患啊。”

“快走！在这磨磨蹭蹭的，想挨板子不成？”

连连讨饶乞怜声过后，巷口的两道人影匆匆而过。

而他们身后，怒喝过他们的官兵，目送他们离去后，双眸扫量过四下无人。才假做转身，拐进了这条幽暗小巷。

只见那人眸光微敛，垂望过那与其余青石砖，不无不同的一块，蹲身敲击出一段节奏。须臾，青石砖发出松动声响，他将青石板一手擡起，寻望过其下仰首而视的三人，低声道：“走。”

青石砖下，别有洞天。他们穿行过低矮狭长的隧道，终于在两侧随行而燃的幽幽火光中，步入了一处四方宽敞的暗室。

待适应了暗光，宋迢迢的双眸，不禁凝神望起角落支头而坐的一道人影。

那人的眸光，在这昏暗难行的暗室中，亦如同有月光照拂的水面，映耀着粼粼波光。

无声中，她与她对望，宋迢迢听见一声轻笑，随即，火折声响，暗室的四壁投射出一道纤美的剪影，亦映照出那女子的真实样貌。

“你终于回来了，迢迢。”

宋迢迢眸光频闪，望着眼前容貌行止一如从前的清丽女子，颤声唤道：“安夫人……”

安夫人垂眸走上前，擡起纤纤玉手，为她顺抚起额发：“好孩子，久别重逢，眼下却无法多言。我来此，是为你送上一分助力。”说到这，她将手抚进袖口，抽出一本书册，“这是我这些年，所记录的李焕罪状，还有他朋党所犯下的一切……凡是我记录在册的，人证物证俱在，他们辩无可辩。”

语罢，见宋迢迢一如幼年那般，孩子气地扑入她怀中，她唇角轻轻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回抱住她：“这些，在刀光剑影的时候，想必暂且用不上，但在致他们于死地时，终归是个师出有名的定心剂。”

宋迢迢杏眸扑闪着盈盈泪光，点着头，双手接过她手中的书册：“多谢安夫人为我费心。”

安蓉轻轻拍过她的脊背，随即牵着她的手，走向前路：“好孩子，这条密道，我曾经带你走过多回，如今，我再带你走一回。”说到这，她眸光轻睨过宋迢迢身后神色各异的三人，“走吧，宋凌山，在出口处等着你们。”

这条隧道，每每途经一个暗室，便有四条通路可行，而这种暗室，在其内不计其数。

若有人误入其中，想必任是走上三天三夜，大多也会是在原地打转。但若是将隧道线路熟记于心，便是四通八达，可将整个京城，随意穿行，甚至，直达皇宫。

但通往皇宫的那条路上，随着层层深入，便像行进一张血盆大口一般，凶险异常。

时不时顺过面颊飞出的暗箭，不知何处就从脚下掠过的刀俎……诸如此类，不计其数。

这尚且是有安蓉引领的情况下。

不过，也因此算是有惊无险，而算算他们此行的时间，竟是要比平日入宫，还要缩短了许多时长。

当地道中最后一道石门，缓缓开启。

四周映耀的烛火，如乍泄天光般，映照着宋迢迢一行人，亦照亮过眼前挺拔如松的背影。

“来的还算快。”说罢，背手而立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宋迢迢眸光紧紧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心中一涩。

宋凌山的身姿气魄，还是像别时那般高挺凌冽，但那冷峻如锋的眉眼，却在流连过宋迢迢时，短暂溢出惦念，以及源自歉疚的愧色。

“爹爹！”

那声爹爹，并不是宋迢迢唤的。

宋昭昭含带着委屈的呼唤声，从宋迢迢的耳际擦身而过。紧接着传来的，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再然后，是有人被接入怀中的闷响。

宋迢迢望着眼前父慈女孝的一幕，脑中却仍在回想着宋凌山望及她时的愧色。就这般，她双唇反复张启数次，终是垂眸未语。

如今，她应唤宋凌山什么呢？

爹爹这个称呼，是她从小唤到大的。而她两世为人所错失的父爱，亦是在宋凌山身上找回的……

就在这短暂的沉吟中，有一只宽大的掌，拍了拍她的发顶。宋迢迢感受着熟悉的安抚，终是未忍住眼中的泪，擡眸望向眼前颤声唤她的宋凌山：“迢迢，如果你还愿意，你便永远，是我宋凌山的女儿。此前，是我没保护好你，极尽失职。如今这回，爹爹一定护你周全……”

闻言，宋迢迢眸光频颤，低声唤道：“爹爹……”

她身后的安蓉，淡瞥了一眼宋凌山：“宋凌山，望你这次说到做到。”

宋凌山朝她定定点过头，从怀中掏出一卷血色模糊的淡金锦绸，沉声道：“我拿到了陛下的血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