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那些枉死的弟妹(大推这章,务必看)(2/2)
“妳可别再犯糊涂了。”
燕明熹眼楮一转,讽声呓语道:“这性命宝贵,轻易别丢了呀。”
“是戴充媛,是她让我在皇后殿下的饮食之间下药,她说绝不会让人察觉端倪。”
黄晚莺咬牙,边泣边道:“奴罪该万死,求殿下看在奴自首上,网开一面。”
“是个聪明人。”燕明熹胸口窒闷,并不想看她,冷哼一声。
“诸犯罪未发而自首者,原其罪。谋害君上本是谋逆死罪,今日也算将功折过。”
“然而活罪难逃,若是还有冤屈,自会有人听妳说,拉下去大理寺。”
燕明熹每说一句话,宏永帝怒气便愈燃愈炽。
怒道极处,宏永帝竟是笑了出来,“宗敬能言善道,果真是朕的好女儿...壮志凌苍兕,妳个小女儿家倒是比朕更关心天下万民啊。”
“臣位卑言轻,不过是国有国法,家有家法。戴氏所行种种,放于民间,这也是要判刑流放,奴婢谋杀主者,皆斩。”燕明熹摇摇头。
“皇后殿下是君,戴氏是臣。”
“阿爷六宫嫔妃身怀龙种是君,戴氏是臣。”
“六郎中宫嫡出生,更是君,戴氏不过一庶母,负国之罪大,怎能轻饶?”
宏永帝面色阴沉,冷笑道:“妳说了那么多,可还有证据?”
燕明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楮,定定地望向宏永帝,“臣接下所言,有犯上之嫌,还望圣人宽宥,不敢求陛下宽赦,只求陛下治罪。”
宏永帝沉默了片刻。
故人身影依稀在眼前,他强忍心中不适,“说。”
燕明熹敛礼叩拜,自始至终神色不动,颊上红印越发显眼。
“那些被戴氏害死的嫔妃、红颜枯骨,圣人心中清明,可还记得她们的脸?臣那些枉死的弟妹们从未见过世间一眼,便被贼人所害,圣人放任其杀了自己的孩子,午夜梦回您可曾梦见过他们?”
“刘婕妤是您心尖上的人,她眼下不过五月身孕。”
燕明熹笔挺地跪在地面,平铺直叙。
她肃容道,“戴氏听信宫中谗言,担心韩王殿下登不上这青宫之主之位,故对刘婕妤下毒手。”
“圣人英明,焉能许妇辈之流玩弄权术、以蔽圣听?”
“小儿大胆!”
宏永帝高声呵斥,举起手便要往燕明熹脸上扇去。
燕明熹紧闭双眼,却未感觉即将到来的疼痛。
睁眼就见蒋昀阳汗缀满头,面色发白地钳住宏永帝高举的手。
蒋昀阳喘了一下,步履蹒跚。
不过一点微小的动作,背上的伤却是血犹殷、沾红袖。
他咬着牙,勉强一笑,“圣人心中不豫,臣懂得,若是臣的掌上明珠也这般说话毛躁,臣也会气得七窍生烟。”
“圣人为父,公主为子,公主言语犯上是为不孝;圣人是君,公主为臣,今日公主为民、为含冤儿亡的人们直言劝谏是为忠。”
蒋昀阳俊美面孔上覆了薄薄一层淡淡银光。
他回首瞧了燕明熹一眼,冰冷的眸光霎时融化成一汪融融雪水。
蒋昀阳安抚地朝她一笑。
“圣人被小人蒙蔽了圣听,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小人阳奉阴违,首鼠两端。”
“公主为子为臣不忍不平,忧国忧君,日夜难安,故而言语冒犯,”
蒋昀阳脚步有些不稳,缓了一下才续道:“只是圣人,卧榻之侧,岂容鼠辈酣眠,刀悬头顶,可能安寝无愁?”
宏永帝猛然抽回手,整了整身上装容,侧眸看一眼蒋昀阳。
他冷声道:“朕心中有数,此乃朕之家事,岂容外臣置喙?”
“臣乃圣人女婿,自然...可管。”蒋昀阳苍白着脸,有些轻浮地笑着。
“公主自小丧母,本就心事重,父女之间芥蒂难免,何不趁此良机推心置腹,也不至于父女情分待尽。”
“你管得倒是多,还有什么话,不妨一并痛快地说出来。”宏永帝自嘲一笑。
“臣哪敢,若是直抒胸臆,满腹所想皆是灭族之语,眼下长辈俱在,臣可不能害了蒋氏满门,公主也算是蒋家人,我怎可任性行事?”
蒋昀阳浑身剧痛,脑子开始发昏,素日里那痞性便留露无遗。
说话携枪带刺,务必要让人浑身不适。
一双黑黝黝的瞳仁中满载冰凉,他哆嗦着直起身,“圣人不是想听臣等大放厥词吗?臣要参一品蓉安公主,望圣人千万宽赦臣的无状啊。”
崔云昊几人齐齐下拜,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公主这些年贪赃枉法之事,证据在此,请圣人过目,祈求天子圣断。”
崔云昊端正俊秀的脸带着血,他嘶哑着声音笑道。
话未说完,便被蓉安公主尖声喝斥:“好你个崔云昊!当真是个龌龊小人,本公主从未亏待过你!”
“公主省点力气,一会儿还有得妳求饶之时。”崔云昊朝她温和一笑,但眼角眉稍尽是讥讽。
他让人将一名清秀瘦削的郎君带来,沉声道:“这位是公主最亲近的公子,施公子由你来说吧。”
施公子不急不缓,下拜叩首。
光是观其规距模样,便能猜想,这是一位家风严谨之家出身的郎君。
只是何以成了公主卧榻之人,众人不禁大感讶异。
“小人是万年县施县尉家之嫡子,也是今年宏永十六年明经科二甲前三,某的小妹一人赴宴遭人强行掳走,家人心急如焚,告官寻人,依旧是石沉大海。某意外得知,小妹最后出现,便是在蓉安公主府。”
“某之身前往,向公主讨人,竟被胁迫做她的入幕之宾,某拒不从,她便让人将奄奄一息的小妹拖出,倘若不从,她就要在某的面前凌迟小妹或是将她送入最下|贱|的窑子。”
“某无可奈何,只得从了,如此败坏家族脸面之事,某何以敢声张?只不过求小妹尚且活命;家中爷娘向来心疼小妹自小体弱,故而爱若珍宝,拳拳爱护之心,某怎可能让爷娘得知小妹竟遭此磨难磋磨,只得想着方时将人救出,一家人好生团聚便好。只是一日公主醉酒,脱口称道小妹早已离世,现下都不知尸骨何存...”
施公子目光锐利地看向蓉安公主,“这是公主书房密格内收受的贿赂账簿,大多为万年、长安两县税赋收入。某不才,在算学上颇有天份,细细清点过,这等金额已非寻常三五年可得,池水之深,某实在后怕,伏请圣人圣目,让小妹能于九泉之下安息。”
崔云昊将账本双手高举过头,垂首笑道:“臣于算学亦有心得,这是公主封地河东一带的税赋收入,亦有许多糊涂账目与窟窿。好在十年时间也不短,臣已细细将其归纳总结,臣厚着脸皮说一句,定是清晰明朗、一目了然,圣人安心。”
“去年臣请旨至河东救灾,清点当地官府的赈灾银两与朝廷拨下的赈抚金银,竟也是虚报假擡,臣好一番诊治,幸得河东百姓无恙,臣便开始着手收拾当地官府。”
“他们见我是蓉安公主驸马,以为我亦是同船之人,便将这些年的账本交与我,让我回京向公主报备。公主心中无家国,贪目不瞬,竟为了一己私欲,视而不见天下子民万般劫难,这何尝不是一个欺君的罪名?”
宫人秉烛提灯,灯火明灭,衬得崔云昊眉眼锋利无比。
他笑道,是十年未见的畅快:“臣崔云昊,请旨与蓉安公主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