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一续前缘(2/2)
犊车停留至仁光寺外,众人便下车徒步走至寺中。
青砖石踏蜿蜒兼之昨日雨后,有些泥泞潮湿、行止艰难。
燕望毓的襦裙下边沾上了些许泥水,因在寺中不敢过于放肆,只苦着一张小脸,让婢子们将车上的备用衣物拿下,稍后换上。
众人到达时,便由玄弥方丈座下大弟子亲自接待,将众人迎进昭明堂内。
“师父已再殿中等待各位殿下。”
昭明堂内,壁上画着诸天神佛,檀香气味四处飘散,一缕一缕地游移在寺中每处角落。
轻烟袅袅中,皇后带着三个孩子朝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参拜。
双手合十、双膝跪地、虔诚参拜。
虽为皇家子,但在万佛面前众生平等。
孩子们躬身捧着抄写的般若心经丶金刚般若经等等佛经,几位法师住持将其展开,供至殿中宝像之前。
礼毕后,皇后带着一众贵妇夫人们在堂中继续听玄弥方丈讲佛。
小辈们年纪小坐不住,便让他们到仁光寺内逛逛。
仁光寺今日倒是清幽,因着没有其余香客,隐约有种世外桃源之感。
燕望毓嚷着要下去换身衣裳,她爱洁,实在不能忍受衣裙上的脏污。
仁光寺东侧这边有几处精舍和厢房,是供来参拜的女宾居住。
小沙弥便带着燕望毓和几位疲惫的女眷们,至寺院东侧的茶堂与厢房歇息。
燕明熹好不容易从宫中出来,便想到处看看。
就是不知何处可玩,正在踌躇之际,小沙弥双手合十微笑向她说着。
“我们寺中西侧那儿的院子有几株海棠花开的甚好,殿下可去一观。”
***
草木郁郁,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注1)
燕明熹津津有味地在园中走着。
不远处,只见一颗几人环抱的梧桐神木,据说已有三百年历史,乃是前朝皇帝亲手所植,为求国运隆昌、国祚绵长。
然这天下是大争之世,若是天道不允,便也只能顺应天道而为。
枝繁叶茂、绿盖如阴,清风抚过。
燕明熹想要再走近点去瞧,就见一道身影在树下伫足,身形高挑挺拔,好像是个男子。
她啧了一声,只暗道自己运气不佳,居然有人捷足先登。
虽说本朝风气开放,但她可不想跟来路不明的郎君有什么牵连,遂转身要走。
哪知忽然吹起一阵怪风,燕明熹身形娇小又颇为清瘦,随即被吹得踉跄了一下。
她身子径直朝地上摔去,眼角瞥见地上有尖石,暗自叫苦,等会可有得受了。
然而预想当中的刺痛并未而至,一双修长的手一把将她扶住。
燕明熹愣了一下。
这瞬间在脑中犹豫,该要先向眼前的男子道谢,谢他热心助人,还是先喝斥他无礼,竟敢擅自碰触小娘子。
燕明熹选后者。
故而她擡起头,睁大杏眼、秀眉微蹙,欲要张口骂人,却在见到男子的脸愣了一下。
这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日光打在眼前的少年脸上,长睫微颤,在他眼下打下一小片阴影,右眼下一颗泪痣在阴影下不甚明显,却更将他清隽的五官添上一抹风流。
燕明熹看呆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并不是震惊于少年的容貌而是眼前这人,她实在许久未见了。
少年无奈地笑了一下:“小师妹瞧什么,发这么久的呆?怎么还像从前这般马虎大意,近年怕是没怎么练功夫吧,还得好好锻炼呢。”
“师兄!”燕明熹惊喜地叫道。
眼前的少年,轩然如朝霞举,俊美如画中人。
虽几年未见,但依旧亲切熟悉,并无多少陌生感。
“舒煦你、你怎么回京了,也不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舒煦笑着挤兑了燕明熹一句,“还以为小师妹这样对我念念不忘,会主动打探我的消息,看来当初说舍不得我回陇右道都是说谎———瞧你在长安乐不思我,我好伤心。”
燕明熹脸上一红,否认三连,又嘟着嘴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与你同为舅舅的学生,你又是我师兄,又长我三岁,自然算是我兄长,你多照顾我也是应该的...”末了又强调一句,“我可没有乐不思你啊。”
舒煦看了眼前的少女。
见她身着珊瑚赤刺如意纹胡装,方才俏生生地站在海棠树下,真是自然富贵出天姿,实乃花中仙子。
舒煦心情是有些纠结。
他来到长安后,忙着处理杂务,还是一直暗中打听燕明熹的消息。
自听到她上月落水昏迷,舒煦心急如焚,本要进宫探望。
但听暗桩道,当时是蒋三公子将人给救起的,且这一月以来,也不断听到他二人有互动交流。
舒煦惊惶之余,立即意识到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
———可是那又如何?
舒煦的眸子漆黑如墨, 又藏着点点奇异的亮光。
燕明熹歪了脑袋,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师兄?”
他们二人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
舒煦见燕明熹无甚反应,似是也不觉不妥,便满意地微眯双眼,不动声色的将她拉近。
随后擡起一只手,随意地将燕明熹方才被风吹乱的鬓发给捋顺。
他指尖还停留在少女的脸颊上,似是不经意地轻轻摩挲。
舒煦温声开口,但语气中含有一丝委屈之意:“师妹没听说吗?我早就回京了,还是并不曾打听我的事?”
燕明熹正要回答,忽然风雨如晦,风卷吹急雨,二人便赶紧找了个廊下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