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娇(2/2)
他甚少受此屈辱,又被这贱婢三言两语,闹得满肚子火。
眼下又说她是蒋昀阳家的下人,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戴仁章更是气得要吐血。
他指着坐在角落的蒋昀阳,脸色阴沉沉地喝道:“这不是蒋三吗?月前世澈办的宴席不参加,你倒好,反手就让他吃了好大一个亏———怎么?今日居心不良,又想出阴招搞谁?”
“蒋家百年簪缨世族,教出来的婢子如此放肆,我瞧你们百年荣光也差不多走到头了。”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亦也十分无礼。
有些同蒋昀阳交好的郎君不忿,欲要还嘴。
蒋昀阳嗤笑一声,往戴仁章的方向看去,歪了歪脑袋,露出疑惑的神情。
随后抚头笑道:“恕蒋某眼拙,但你是谁啊?”
其中一名郎君笑着应了一句:“不怪三郎不知道,咱们三郎可是正经科举进士出身,那等曲意逢上之辈安可作比?三郎,这位便是戴少尹戴仁章。”
众人窃笑不止,谁人都知戴仁章得位不正这事儿。
哪怕他姑母戴贵妃再得宠又如何?蒋昀阳还是皇后殿下的亲外甥呢。
“嗳,原来是我们的长安三子啊?”
蒋昀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恍然大悟。
他笑眯眯地道,“赵大公子私家忌日作乐,几人私下玩玩也罢,如此大张旗鼓地发帖请客,徒留把柄给他人,你们也算是头一份呢。蒋某的恩师及上峰,御史大夫楚御史,前先日子方才过问这件事呢,戴公子同我说话最好小心些?”
戴仁章陡然变了脸色,满目凶恶的望向蒋昀阳,双手紧握成拳,嘴边肌肉微抽。
还未说话,一名婢子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戴仁章面色微变,很快地站起身,随着婢子走了。
“蒋三,任你嚣张也不久了。”
戴仁章离去前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瞪了蒋昀阳一眼,便快步离去。
离去前,眼神定定望向方才的张娘子,朝常随低声说了些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席上乐师开始奏乐,剑拔驽张气氛顿消。
有人提议行酒令以桃花做题玩乐,众人纷纷赞好,宴席又是一派和谐欢乐。
女眷席位则有小娘子献艺,琴声悠扬,舒缓人心。
蒋昀阳坐在席位上,淡淡地扫了一眼离去的戴仁章及一旁窃窃私语的娘子与夫人们。
他手指屈起,轻敲了桌面,对小婢子似笑非笑拉着长音道:
“明———儿,倒茶。”
小婢子“嗳”了一声,热热情情地替他倒茶,嘴角一翘,“三公子喝茶呀。”
蒋昀阳修长的手指一边摩挲茶盏、一边似是不经意打量那头说话之处,随后嗤笑一声,低头喝茶。
欲要饮下时,忽觉有两道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似是要确认他到底是否饮下这茶。
他心中冷笑,细细闻着,茶中隐隐有陌生的隐香,交杂茶中,倒是浪费了这杯好茶。
他没好气地瞪向这位叫做“明儿”的小婢子。
蒋昀阳出身贵胄,后宅邋遢龌龊的手段自小就见识过不少,想以这等不入流的伎俩来得嫁高门的女子简直数不胜数。
他还记得小时候在清河老家,当真是三不五时便有女子亲属上门。
说他哪个伯叔、哪个堂表兄弟,污了人家小娘子的清白啊,又哭又闹地上门碰瓷。
这几年见得也不少,尤其在他年岁渐长、到了议亲的年龄。
蒋昀阳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生出十足的恶心及厌恶。
他迅速地往视线方向瞥去。
便见是一名清秀、眼睛细长的小娘子。
他略思索下,假意喝下,完了还赞一句:好茶。
一阵桃花雨随风落下,众人纷纷欣喜地观赏。
蒋昀阳迅速地将自己的茶蛊与隔壁之人交换。
他一拍身旁的人,爽朗笑道:“欧阳兄,您也喝喝看,这乃是武夷岩茶,每年所产甚少,也只有徐大公子这等富贵人家才喝得起呢。”
这位被称作欧阳兄的男子转回身,竟是个满脸褶皱的老叟。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饮下,只是他出身家贫,本就喝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如烧酒这等烈酒好喝。
但眼前的少年出身富贵无边,他既说好,那茶便好。
欧阳兄便顺着竿子爬笑道:“甚好,甚好。”
明儿不甚有礼地扑哧一声。
不过这老叟毕竟已年逾五十岁,耳朵有些不灵敏,便也没有追究。
蒋昀阳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随后扶着自己的额头,直喊累,随手指着明儿,“喂,扶我下去休息。”
明儿一僵,忙趋前将人扶起,两人便往外头走。
走至无人之处,明儿一甩蒋昀阳的手,双手环胸,上下睨了他。
又想起上回蒋昀阳口口声声说她是豺狼虎豹,本该消逝的回忆又重新刺激她。
“还说我心术不正,你看看你方才做了什么?那位欧阳兄喝了那么多药量,又一把年纪了,怕不是一不小心便...嗯。”
后头的话她一个小娘子也不好说出口,索性不说。
蒋昀阳“呵呵”了两声,居高临下地看了看明儿,心里狠狠地奚落了她几句,方才略觉解气。
他淡淡道:“妳都知道茶里有什么了,若是蒋某喝了下去,岂不是出大事了?知情不报,不是心术不正是什么?而且,我才没说妳心术不正,别泼我脏水。”
“呀,三公子天纵奇材,想来也无需我多此一举吧?”
“虽说不是朋友,但好歹我对妳也有救命之恩吧?果真是小女子难养也,上回咱俩分明能好好说话,妳这小娘子好没道理。”
“还有,你当我蠢?”
蒋昀阳睨她一眼,“方才还把我当靶子使,你嫌我树敌还不多?”
明儿一噎,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盛气凌人,翻旧账可不是件好事。
况且蒋昀阳眼下与她并无任何关系,就说方才,他也没有当面拆穿她,还一力扛下戴仁章的怒火。
她想了半晌,便不再嘴硬,只是垂首咕咕哝哝:“大恩人,我欠你的定会还你。”
“嗳,我可不是挟恩图报之人,别误会。”
蒋昀阳往前靠近了明儿,两人离得颇近,他上下扫了一眼她,微翘的嘴角有些许调侃的味道。
他拿出一条帕子扔在她脸上,“赶紧把脸洗了,妳是如何狠心对自己的脸下如此重手?”
明儿气得脸都红了,拿着帕子去汲了水,便将脸上乱涂的胭脂给擦掉,露出一张眉目灵秀的小脸,她脸上还布着水气,更显灵动。
她气冲冲地又朝蒋昀阳哼了两声,似是有些恼怒地自言自语:“不对,我为何要听你的?”
“宗敬公主殿下,您这是又闹哪出,可别又满肚子坏水啊,这回又是想看谁笑话?”
“你别老这样说我...”
燕明熹看着他,压下心中有些起伏不定的情绪,侧过脸,低声说道。
随后很快又收起委屈的情绪,她重重哼了一声,“要你管!才不要你管!”
蒋昀阳一愣,心中顿时蓄满了自责。
他与宗敬公主确实不熟,单凭这几次见面,任意对她下了定论,不免有些武断。
断案还讲人证、物证俱全呢。
他这样说话,确实不妥。
蒋昀阳感觉他就是个千古罪人,慌忙叉手一揖,“那个,公主,是臣无礼了,您大人有大量...”
“喂!三郎!嗝...你不是身子不适吗,呆站在这儿做什么...咦,这小婢子是谁?”
一名郎君步履踉跄地走了过来。
他似是醉得不清,摇摇晃晃醉眼朦胧。
他望向燕明熹,眼睛霎时一亮,“哪来的绝代佳人?嗝...三郎你,金屋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