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慈悲(2/2)
宠极则骄,此次薇安那孩子实在出格了。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更何况是皇家公主的名声。
他能纵容他们欺压奴仆,打骂撒泼,但却不容皇家脸面被踩到脚下。
宏永帝自认是长情之人,戴氏在薇安被禁闭后,忙不叠地来找他,哭的梨花带雨,口口声声称皇后偏袒宗敬公主,刻意打压燕婉婷。
他见戴氏哭得如此伤心便有些心疼,好言柔声安慰,说绝不会让她们母女受委屈。
宏永帝便到了皇后这儿打算兴师问罪一番,然而谢氏温温柔柔地交代事件的来龙去脉,过后便不再言语。
他是知道谢氏的,百年世家出身,作风端正,在众臣之间也是颇有口碑。
她是个聪明人,颇有手腕,六宫是被她制的服服贴贴。
如今在她统御的宫中出了这等搬不上台面之事,又在她生辰前月,想来很是不痛快。
宏永帝叹了口气,放下茶蛊,拍了拍谢氏的手,温声道:“此次四娘那孩子确实毛躁,我会让尚仪局典籍去教导。只是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得为两个孩子赐婚,下月是妳的生辰,何不喜上加喜?也堪为一庄美谈。”
谢氏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亲自端着茶瓯送到皇帝面前。
“妾想,薇安公主不过一介孩子,是如何得知,并有手段与赵大公子暗中私会?想来戴贵妃必定得知此事,她今日见妾,脱口便是求饶,想来对女儿所做之事是清清楚楚的。子之过乃是她作为母亲未尽教导之责。”
谢氏面色淡然,她其实很是看不惯宏永帝这般作为,将儿女教养之事全数推给女子。
虽说是君王,有许多不得已、必须得放弃之事,加上这几年他对戴氏以及其子女放纵偏宠,如此行事,不免让人心寒。
“可怜三娘那孩子,莫名被妹妹泼了脏水,姐姐若还在世,指不定如何心疼———欣荣阿姊多年不见三娘,今日再见,喜她乖巧懂事,甚是会看人眼色,也说十分心疼这孩子。”
谢氏不卑不亢地细细说着,随后脸上露出哀愁之色。
一听谢氏提及燕明熹与先皇后,宏永帝心中一叹。
三娘这孩子自先皇后离世后,便与他这个阿爷并不亲近。
只见她性子越发别扭,脾气性子越发摸不透,他便越是疼爱年纪相仿的薇安公主。
虽说于颜色上,四娘在他这一众子女里并不突出,但她惯会撒骄卖痴,常惹的他哈哈大笑,故而他甚是疼爱这个女儿。
宏永帝又想起今日欣荣长公主在出宫前,特地来见他一面。
他俩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宏永帝自小怕他阿姊,他费尽心力才登大宝,阿姊护他、扶持他,姐弟二人同路过来、感情甚好,故而宏永帝对她是万分尊重。
但今日,她言辞犀利、语气严苛刚锐。
自他即位后,他阿姊甚少以如此严峻的语气同他说话。
说戴氏在后宫中胡搅蛮缠多年,以往小打小闹便也罢了,但此次涉及皇家颜面,让他莫要姑息。
更隐晦说起,其子女亦做了些不入流之事,她远在蜀地也略有耳闻,让他警醒点。
最后语重心长提点:莫要偏心太过,可别忘了先皇后娘家,宁家如今还有人在朝堂中。
说起宁家,宏永帝倒默默了良久,随即一叹,不再深想。
他对戴氏倒是有几分真情,幼时相识于微时,便一路伴他左右。
虽戴氏出身颇低,但架不住她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近年他虽对戴氏也不似少年情热,但还是对她颇为纵容。
宏永帝不是耽溺于女色之人,然而近些年,许多貌美娇俏的年轻女子们如花朵般在后宫盛开,也让他难得有重回少年之感。
宏永帝摇摇头,无奈地想着:近年确实是过于松懈了。
他正了正色,赞同道:“是了,戴氏放纵,使得孩子行差踏错,是该罚,朕会处置她,皇后安心便是。至于三娘那孩子———她的嫁妆,朕会让礼部以最高规格置办,断不会委屈了她,皇后也好生开解那孩子。”
“好了,朕乏了,明日是十五,朕明日再过来。”宏永帝说完话便起身,将手背在后腰上,敷衍道。
谢氏站起身恭送宏永帝离开,随意偏了偏头,便听到皇帝的贴身宦官低声询问皇帝要去哪位夫人那儿?
皇帝含笑着的声音传来,“就刘美人那儿吧,她如今有了身子,倒是越发娇贵了。”
待皇帝离开后,自小服侍谢氏的贴身婢子扶着皇后坐下,便出声:“看来圣人此次会重罚戴氏母女?娘娘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这几年任那对母女猖狂,眼下可好了,您往后尽可安心了。今日宗敬公主受委屈了,娘娘真是慈母心肠,还为公主讨公道。”
“还早着呢,戴氏多年在后宫屹立不倒,可不只是单凭她与圣人少年情谊,还有她那三个子女...哎。”
谢氏苦笑着摇了摇头,“圣人近年是过得太舒心了,有些事可得提醒他,有些事本宫说不得,长公主却可以。”
“戴氏一党眼看鲜花着锦,但日中则昃,总有那反扑的一日。”
婢子悠悠道,“不过今日宗敬公主着实让奴刮目相看。她从前是不哼不哈的性子,也与娘娘不亲近,奴琢磨着她近日似是待您越发亲近起来。”
谢氏心下微定,松口气笑道:“我瞧着三娘那孩子也是个有主意的水晶玲珑心肝,我本就视她为我的孩子,这心结也非朝夕能解———且慢慢等吧。”
主仆俩说了会话后,谢氏便让婢子伺候她梳洗。
***
赵世澈躺在榻上疼得死去活来,只觉全身剧痛,没一处舒畅。
身下虽是燕婉婷特地差人送来的冰凉竹榻,但仍旧难以缓解周身痛楚,刚受完杖刑,双腿完全是瘫痪的状态,每动一次都是钻骨之痛。
赵世澈已好几个时辰未进水了。
眼下他连爬都爬不动,连如厕都要人搀扶着,再看着他。
这等屈辱他如何能忍?
他恨恨地舔了舔起皮的嘴,这天杀的燕明熹和蒋昀阳,两人一搭一唱,竟让他至这此狼狈田地。
他腿受了杖刑,想来日后就算痊愈,也会烙下病根,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如半瘸子般。
光是身体有疾,这仕途之路可也算是走到顶了。
哪怕他日后尚主成了驸马,也依旧难以再升迁高位。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有个小宦官偷溜进来。
赵世澈认出来了,是燕婉婷身边的人。
小宦官东张西望,随后把食盒放于他面前,低声道:“大公子,薇安公主让奴送来的,您安生歇息,公主会让韩王殿下出面处理的,安心便是。”
赵世澈饿得慌,赶忙将里头的清水一饮而下,随后又指挥小宦官伺候他吃饭。
酒足饭饱后才一抹嘴巴,“还望公主务必尽快通知大王,赵某若是落于某的表哥之手,这腿许会不保。”
小宦官连连应是,眼神一瞥。
见赵世澈都已将食物与水全数用尽,很快地低下头,躬身退下。
赵世澈前后一寻思,觉得有大王出面,一切都好说,便也放下心来,只在心中想着出来后该如何教训这该死的两人,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夜幕初降,有脚步声轻轻移动。
小宦官举着琉璃灯,替燕明熹掌灯,小宦官低声恭敬道:“殿下,这赵大已吃了药,估计快就会发作了。”
“辛苦了。”
燕明熹亲自举着烛台睥睨着赵世澈,随后在他身上一照,厌恶的捂着口鼻,“奸佞无耻小人,他不是总自得自己在榻上征服多少女人么?也好让他体会这做不了男人的下场。”
“殿下慈悲,”小宦官扶着燕明熹又走了出去,“还愿意留他一命。”
小宦官说完话,有些忐忑地看向燕明熹。
夜色下,他有些瞧不清少女的神色。
但身影在月色下渡上一圈柔和却又凌厉的光晕。
她像是个最天真浪漫的小娘子,开心地说道:“死太便宜他们了,非得让它们后悔出生于世,方能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