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林冲枪挑钱太守(2/2)
“大娘,”林冲的声音放柔了些,“反贼?钱太守那样的官,才是真的反贼。梁山泊的弟兄,护着百姓,不抢不夺,比官府强百倍。”他往远处指,那里的百姓正互相搀扶着往东门走,有人背着锅,有人抱着孩子,像条缓缓流动的河,“您看,大家都信我们,您也信一次,成不?”
老妇人看着远处的人群,又看了看手里的货郎担,终于点了点头,泪却掉得更凶了:“我儿……我儿最喜欢梁山泊的故事,说那里有好汉……”
笑声,倒像支轻快的调子。
苏巧娘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捧着件叠好的青布衫:“我听张屠户说,林教头的战袍破了,这是我连夜赶制的,针脚粗,您别嫌弃。”布衫的领口绣着朵小小的兰草,针脚确实不算细密,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像她方才指挥搬布匹时,额角渗出的汗珠子一样实在。
林冲接过布衫,指尖触到温热的布面——是刚熨过的,还带着点草木灰的暖意。他想起草料场那个雪夜,自己裹着破棉絮冻得发抖,此刻怀里的布衫却像团小火炉,把心口烘得发烫。
“多谢苏姑娘。”他声音有些涩,往车上放布衫时,不小心碰掉了货郎担里的拨浪鼓,“咚”一声滚到苏巧娘脚边。
她弯腰去捡,发间的银簪子滑下来,落在青石板上,和拨浪鼓撞在一起,叮当作响。林冲伸手去扶,两人的手在半空碰了下,苏巧娘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拎着裙摆转身就跑,跑过布庄时还差点撞到个抱着坛子的老汉,引得周围人一阵笑。
林冲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枚滚到掌心的银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栀子花,是姑娘家常用的样式。他摩挲着簪子上的纹路,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禁军教头时,妻子张氏也有支相似的簪子,后来被高太尉的人抢走,连同她最后那句“夫君保重”一起,碎在了汴梁的雪地里。
“林教头,该走了!”张青在东门喊他,马车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百姓们挤在车边,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往车顶上爬,想把只受惊的小猫抱下来,被她娘拽着后领揪了回去,闹得满车人笑。
林冲把银簪揣进怀里,扛起丈八蛇矛往东门走。路过包子铺时,孙二娘正往每个百姓手里塞包子,见他过来,往他兜里塞了把油纸包:“路上吃,热乎的。”纸包里还裹着两瓣蒜,是他以前在东京时就爱吃的搭配,她总记得这些。
“多谢二娘。”
“跟我客气啥。”孙二娘擦了擦手上的油,往他身后望,“苏姑娘呢?没跟你一起?”
“她……”林冲刚要说话,就见苏巧娘拎着个包袱从布庄跑出来,包袱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跑到他面前时喘得说不出话,只把包袱往他怀里塞:“这是……给弟兄们的伤药……我爹以前是郎中,这些药很管用的……”
包袱上还沾着点浆糊,是她刚才急着打包,不小心蹭上的。林冲捏着包袱角,能感觉到里面药瓶碰撞的轻响,像串细碎的风铃。
“路上小心。”苏巧娘抬头看他时,眼里的光比东门的日头还亮,“到了梁山泊……替我问宋头领好。”
林冲点头,刚要转身,却被她叫住。苏巧娘从发间抽出根红绳,飞快地缠在他手腕上,动作快得像阵风:“我娘说,红绳能辟邪。”红绳上还坠着颗小小的桃木珠,是她刚才从布庄的针线筐里翻出来的,上面还沾着点线头。
“走了!”张青在马车上催他,车轱辘已经开始转动,扬起的尘土落在苏巧娘的绿裙上,像撒了把金粉。
林冲跳上最后一辆马车,回头时,看见苏巧娘还站在布庄门口,绿裙被风掀起个角,像片打转的荷叶。他攥了攥手腕上的红绳,桃木珠硌着手心,却暖得发烫。
马车驶出东门时,守城的老卒往林冲手里塞了个酒葫芦:“林教头,这是自家酿的米酒,路上暖暖身子。”老卒脸上有道刀疤,是当年跟钱太守的兵丁拼命时留下的,“等你们打回来,我请弟兄们喝够三大坛!”
林冲举了举杯,酒葫芦在手里晃出轻快的声响。车窗外,济州府的城墙越来越远,百姓们的笑声、孩子们的吵闹声、车轮碾过石子的“咯噔”声混在一起,像支乱糟糟却格外安心的曲子。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青布衫,又摸了摸腕上的红绳,突然觉得,这趟路或许比想象中更暖些。车帘被风掀起,露出后面跟着的几辆马车,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支糖葫芦,冲他使劲晃,被她娘拍了下脑袋,闹得满车人笑——这笑声里,藏着比刀枪更硬的劲儿,比金银更重的念想。
走到半路,时迁突然从车顶上翻下来,手里捏着只信鸽,鸽腿上绑着张字条。他展开字条看了眼,脸色变了变,递给林冲:“大哥,东京来的消息,高太尉派了三千精兵,说是要‘清剿反贼’,已经快到济州地界了。”
林冲捏着字条,指节泛白。高太尉……又是这个名字,像根毒刺,扎在他心口快十年了。
“让大家加快速度。”林冲把字条揉成一团,“告诉石秀,让船队提前在芦苇荡接应,我们绕小路走。”
时迁点头,翻身又窜上车顶,吹了声口哨,前面的马车立刻放慢速度,留出变道的空隙。百姓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人抱怨,有个卖菜的老汉还主动把菜筐挪到车底,给孩子们腾地方,嘴里念叨着“慢点就慢点,安全要紧”。
林冲掀起车帘,看见夕阳正往山后沉,把云彩染成一片火烧似的红。他摸出那枚栀子花银簪,在余晖里看了看——簪头的花瓣被磨得有些光滑,像被人常年攥在手里摩挲过。他突然想起苏巧娘跑开时,发间少了点什么,原来就是这枚簪子。
“林教头,”车外传来张青的声音,“前面有片林子,我们歇歇脚吧,让马儿也喘口气。”
林冲点头,跳下车时,脚刚落地,就听见林子里传来“簌簌”的响动。他下意识握紧蛇矛,却见时迁从树后钻出来,手里拎着只肥硕的野兔:“大哥,今晚加餐!”
百姓们立刻欢呼起来,有个会生火的小伙子已经捡来枯枝,在空地上搭起灶台,卖油饼的大婶从包袱里掏出油面,说要炸油饼配兔肉。刚才还紧张的气氛,转眼就被烟火气取代,连孩子们都围着灶台转圈,唱着不成调的儿歌。
林冲靠在棵老槐树下,看着大家忙忙碌碌,突然觉得,所谓“反贼”,不过是想护着这些烟火气不被恶官吹散罢了。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红绳,桃木珠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光,像颗小小的星。
“林教头,尝尝这个。”卖油饼的大婶递来块刚炸好的油饼,金黄酥脆,还冒着热气,“我家那口子以前总说,吃口热乎的,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林冲咬了口油饼,芝麻的香混着面香,熨帖得胃里暖暖的。远处,张青正和几个汉子劈柴,火星子溅起来,像落在地上的星星;近处,孩子们围着时迁,听他讲梁山泊的故事,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
他摸出那枚银簪,轻轻放在油饼篮子旁边,想着等回到梁山泊,得托人把它还给苏巧娘——或者,等将来打回济州府,亲自还给她更好。
夜色渐深,林子里升起片暖黄的光。林冲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看火苗舔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响。他知道前路还有很多硬仗要打,高太尉的精兵、钱太守的余党、东京城里更复杂的算计……但此刻,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孩子们的梦呓声、远处偶尔传来的马嘶声,他突然觉得,这路走得值。
就像孙二娘说的:“只要人还在,烟火气就不会散,总有一天,能把这世道,活成咱们想的样子。”
火堆旁,有人开始打哈欠,有人裹紧了毯子,有人把孩子搂进怀里。林冲往火里又添了根柴,看火星子往天上飞,像无数只萤火虫,要去给月亮当灯。他握紧了手里的蛇矛,矛杆上的温度,和怀里的青布衫一样,暖得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