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2）

第59章

“沈春花你出去吃个饭吧！”

两人忙活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 赵麟如此说着。

“我不饿，而且这个点也买不到吃的了。”

身体的劳累和不舒服，这个时候好像突然的都消失了。

这个时候，给他们帮忙的韩大东和石岩牧场的一个工作人员, 已经回去了。

现在这个世界虽然落后, 但外面还是有小汽车和出租车。沈春花给他们塞了一点点钱，他们现在应该是坐车刚刚到家, 或者是快到家了。

此刻这边的工作人员, 也全部都回去休息了。

赵爸爸的遗体，被暂时放置在殡仪馆的冰棺内, 就在他们的正前方。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已经在这里布置了白色灵幡和花圈。

整个宽广的灵堂内，也点满了很多白色蜡烛。

在蜡烛摇曳中, 沈春花看着赵麟忽明忽暗的脸色，下意识的低声询问道：“你给你妈妈和妹妹打电话了吗？她们能过来吗？”

因为沈春花的话，换了白色孝服外面罩了一层麻线大褂, 今晚一直有一点点恍恍惚惚的赵麟终于转身看向了身边的沈春花。

“我把电话打过去了, 我妈说她想一下。”

对于这个答案, 沈春花并没有太惊讶。

现在不是她上辈子那个交通发达，只要有钱几乎就能买到各种飞机票的时代。现在这个年代，虽然是有飞机, 但飞机好像只有县级以上的领导才能做。而且陇县这边是没有机场的，即便有飞机也只是能坐到附近的安城。

除了可能一次就要一百多两百多、普通人可能还买不了的机票外。剩下大部分人的出行方式, 其实还是火车。

而现在的火车也不是他们熟悉的动车快车那种, 是最原始的绿皮火车。

这个年代, 出门也是要去各种地方盖公章。

所以赵麟的母亲如果要过来的，可能要找很多人开出行证明。可能单火车上, 她就要坐两三天。

所以如果对方不想过来，不能过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太远的，可能她买不到火车票吧。那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直到这次，沈春花才意识到她对赵麟的了解有多少。

像这种正常夫妻在结婚前早就应该了解的基本信息，她就是从来都没有主动的询问过。所以此刻在询问的时候，沈春花就是一种陌生的愧疚感和心虚感。

“我外公外婆走的早，他们原本还有一个女儿，但早年夭折了，我爸爸后来就变成了独子。我原本还有堂叔，但自从我家出事，我们就没有联系了，我也没有他那边的电话号码。我妈妈倒是有一个兄弟，但，但我家出事，我舅舅也说了让我暂时不要打扰的话。所以我现在能联系的，只有我妈了。其他，也就是我的老师们，但他们我也不便一直打扰的。”

想着他们以前在盛京和离京时，家里总是高朋满座的画面。在说话时，赵麟脸上就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讽刺和恍惚。

“唉，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两个叔叔肯定会过来了。你的好朋友韩大东，也肯定会过来。再加上村长他们，肯定不会让爸走的太寂寞。还有他在牧场的那些朋友，大家肯定也想过来送送的，只是情况特殊可能过不来。反正你不要——”

沈春花上说，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但转眼想到都这样的日子，他怎么可能不伤心不难过。

所以说着说着，她就说不下去了，就下意识的转过了脑袋。

“……”

看着沈春花的反应，赵麟微微的愣了一下。

沈春花就是这样，做戏的时候，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捂着眼睛，凄凄惨惨的大声哭出来。

但等真正难过时，她却羞于别人看到她哭泣的样子。所以每次到了这样的场合，她都下意识的转了脸颊。

“今天你怎么出来的那么快？你的三瓶药都打完了吗？”

这样的场合，他们好像应该说还躺在前面冰棺中的赵爸爸。但到了最后，赵麟却突然的白着脸问起了这个。

“打完了，第一瓶打完后，我就让他放快速度了。”

沈春花解释着，然后又把当时她刚刚过来，就看到奔跑的韩大东，然后立即被被对方叫去接电话的事情再次给赵麟说了一下。

“那现在你还难受吗？”

“最开始难受，但现在已经好了，已经没有感觉了。”

“我，我晚上给你做了凉拌面。我还炒了两个菜，一个是青椒炒菜瓜，一个是白菜炒胡萝卜，所有的菜里面我都放了猪肉。那菜我炒的跟中午的一样香，可惜你又没有吃到。”

“……”

这次沈春花望着他，没有立即回应。

此时的赵麟也不需要她的回应，他只是望着沈春花，望着她身后的一片片白色帷幔，继续声音极轻道：“也不知道我们的那个盆，后来被谁捡走了。我在外面系了塑料袋，就算东西摔下去了，里面的东西应该也倒不出来太多的。如果谁捡到了，应该还是可以吃里面的东西。”

刚才一直沉默的赵麟，此刻开始变得絮絮叨叨的。

今晚沈春花已经哭过了，对于赵爸爸那个公公，沈春花的感情其实也就那样。

反正伤心过了，难过一下了，也就这样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的调节过来了，但现在看着赵麟模样，沈春花的心脏还是隐隐约约的泛起了疼。

心脏怎么可能泛疼呢？

但此刻看着这样一直说话的赵麟，沈春花心脏就是确确实实的难受起来，里面一抽一抽的，就是非常非常的难过了。

“赵麟，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可以暂时不说话。这样吧，我把我的肩膀借给你，你再偷偷摸摸哭一下好不好？”

赵麟应该是沉默时看着有些高冷和冷淡，微笑看着暖人又阳光的存在。

他不应该是现在这种，一直不停没话找话，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的恍惚状态。

对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好的盟友，也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真正放心的特殊存在。

心里有些担心对方，所以在对方摇头下意识拒绝时，沈春花还是不管不顾的把手伸了过去。

就着跪着的姿势，她微微直起腰。就把摇头拒绝，似乎还想说话的赵麟彻底的抱住了。

“没事的赵麟，你爸爸会在天上保佑你的。没事的赵麟，这样的日子，你是可以难过的，也是可以放声哭泣的。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想说话可以不说的，你如果难受可以稍微发泄一下的。”

太过暧昧的话，沈春花不敢在这样的日子乱说。

太过暧昧出格的动作，沈春花也不敢在刚刚去世的赵爸爸面前做。

但趁着今晚这里没人，沈春花感觉一个拥抱，她应该是可以给刚刚失去父亲的赵麟的。

被她突然抱住的赵麟，起初还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

但随后，等发现沈春花环住他肩膀的力道特别大后，渐渐的他就不挣扎了。

空旷殡仪馆内，也不知道哪来的风，正在一阵一阵的吹着。

挂满整个屋顶的白色帷幔，正在轻轻的飘荡着。

四周被殡仪馆工作人员放满整个屋子的白色蜡烛和白色的油灯，也都随着那一阵阵的微风，轻轻的晃动着。

擡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父亲，看着冰棺中，刚刚被换了衣服，刚刚亲自跟韩大东他们擡着放进去的父亲。

想着中午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起吃饭，还在一起讨论他的未来。

一股让他窒息的绝望感和痛苦感，还是再次席卷了赵麟的全身。

“我是因为我爸爸，才来这里！”

“我是因为担心他，想照顾他，我才来这里的！”

“因为这个，我去求了我爸爸以前的同事和朋友们！”

“我发誓，要好好照顾他的。”

“我爸爸会来这里，其实就是我妈妈后来的丈夫举报的。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最后还是嫁给了那个人！”

“那人原本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和晚辈，他会成为我爸爸的同事，也是我爸爸引荐的。但最后，他就是突然举报了我爸爸！”

“我看不惯他们的惺惺作态，我才卖了家里的房子，直接来这里的。”

“我想过，只要他能好好的，就算让我在这里一辈子都可以的。”

“我已经在把陇县当成我以后的家了，我已经在努力适应了，我都决定以后永远都留在这里了。为什么我都这样努力了，一切不好的事情，却还是发生了。”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明明他答应过我，要好好的。我们说好他要好好的，我要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但你跟我爸爸，我都没有照顾好。”

直挺挺的跪坐在那里，赵麟一句一句低声说着。

他没有再在沈春花的怀抱中挣扎，他甚至都没有像今天晚上初见自己父亲遗体那样崩溃的失态痛哭。他只是跪坐在那里，只是任由沈春花伸长手臂抱着他的肩膀。他只是越过抱着他的沈春花，一动不动看着这个陌生大堂的一切，声音极轻又极低的说着。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赵麟今晚的那个人已经说了，你爸爸他有很严重的心脏病。那人说了，他去年就打上你爸爸病危可能不行的报告，是你让你爸爸又坚持了一年的。我们结婚这几个月，你至少一星期就去看你爸爸一次。你给里面的人塞了钱，他们才给你爸爸换了新屋子。

你经常去里面送东西，那些人才对你爸爸那么客气的。你爸爸喜欢吃糕点，喜欢吃肉，喜欢跟朋友聊天，喜欢跟你一起吃饭。后面的时间，你隔三差五就去那边。你给拿他喜欢的小蛋糕和烤鸡，你常常陪着他吃饭，你每次过去他都能跟朋友们好好的聊一下放松一下。甚至今天，你也去看对方了。至少在对方看来，今天也是很不错的一天。至于这个意外，谁都想不到的！”

沈春花其实也不算特别能说话，她有些笨拙的劝着，有些笨拙的安慰着对方。

赵麟一直都没有像之前那样的失态大哭，但沈春花的肩膀位置就是一点点完全湿透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明天和意外到底那个先来，谁都无法预料。

沈春花有个舅舅，就是今天还在跟他们一次团聚吃饭，结果第二天骑小电驴去上班，被一个小车挂倒，意外就没有命的。

所以对于世事无常这种事情，沈春花一直都深有体会。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沈春花在赚钱还债的同时，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苛待自己了。

从那年起，除了留下每月必须还的外债钱外。她在吃的上，还有穿的上，她也慢慢的舍得了，也逐渐对自己好了。

后来等家里的债务逐渐还完了，她开始学着更爱自己了。

以前她赚钱了，都先紧着家里人。她赚钱就给家里买衣服买鞋子，还给大家大老远订蛋糕订鲜花。但那些东西，她却从来都没有给自己买过。

但慢慢的，等还完债务了，她就开始对自己更好了。

像那些，不管怎么样都要对自己很好的理论，现在说好像也不合适。

反正在赵麟难过时，沈春花只能下意识的跟对方说，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赵麟的情绪在发泄中，慢慢的又变得平稳了。

后来他主动说，他饿了，想吃点东西时。

沈春花就立马爽快的放开了对方：“那我去外面问问，看有没有卖吃的的。”

“嗯，好！”

感觉赵麟的状态好多了，沈春花就立马拿着自己的钱包迅速的出门了。

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钱包，这个时候沈春花也无比庆幸，今天在去小诊所看病时，她下意识的把钱包带上了。

这个地方确实没有饭店菜馆什么的，但附近有一个24小时营业的小商店。

沈春花走过去，在里面挑了两瓶水，又拿一点面包和火腿肠。

至于方便面什么，沈春花本来想买，但一想到刚才的殡仪馆可能半夜没有热水，她也不敢大晚上在那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找热水。

到了后面，沈春花就是舍弃了她最先想到的方便面。

两瓶水，两袋子面包和饼干，外加几个火腿肠。

等沈春花拿着那些东西回去后，刚才有一点点激动的赵麟，现在已经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了。

“给！”

给对方把买的水和面包递了过去，随后现在感觉确实饿的沈春花，也拧开水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这水太凉了，你少喝一点。这附近应该有热水，你把塑料瓶给我，我去灌热水！”

“那好吧！”

沈春花本来想拒绝的，但想到让他动动也好，最后沈春花就把喝了三分之一的矿泉水瓶递给了对方。

之后赵麟就拿着两个款泉水瓶出去了，等了大概六七分钟后，他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对方递过来的水瓶，里面的水已经变成温热了。

那温度肯定没有一百度，但五六十度肯定有了。

有了热水，大半夜吃面包和火腿肠，就没有那么冰冷和难以下咽了。

确实饿了沈春花自己飞快的吃着手上的东西，中间她还催促赵麟赶快吃。

“嗯！”

赵麟的嘴巴和手一直动着，中间沈春花也看到他打开火腿肠了。

但是等她一下子就干完她手上的两个毛毛虫，还吃了好几个火腿肠后。到后来，沈春花才发现，他到现在连面包袋子里三分之一的面包都没有吃完。甚至他手上剥开的那个火腿肠，他也只是咬了一个头。

“……”

动动嘴巴，想劝对方一下。但想到之前沈爷爷刚刚过世那天，她也是这样突然的一点食欲都没有。最后沈春花也不勉强了，就下意识的收起前面的几个小包装袋子，然后安静继续跪着，继续陪着对方了。

此刻除了陪伴和安静，其他的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

赵爸爸去世的时间是周六晚上，第二天是周天。

为了方便大家来祭拜，最后沈爸爸的开忌日，就是选在第二天。

外面的一切，只要花钱了，就比村子里自己办要简单便利的多。

至少这里的祭台，还有丧宴等事情，这边丧葬公司都能处理。

可以说他们找的这家丧葬公司，人家是把办丧事，请宾客吃饭，还有后续火化等事宜，全部都包办了。

早晨的时候，沈春花再次打电话通知她这边的所有亲戚，以及村子的大家。

甚至村子的大家，沈春花都让阿贵哥和韩大东，想办法包了一个班车。

至于赵麟这边，他再次给他的母亲打了电话。说等今天丧事办完后，他会在这个停灵五天。到时她来不来，全看她自己的良心。

“什么良心？麟麟你以为你爸爸出意外了，我不想来吗？但妈妈跟你妹妹在东北啊，你跟你爸爸在西北啊。这样的距离，你让我们怎么过来？麟麟你不要为难妈妈了好不好？东北的11月到底是什么天气，你是知道的。现在这边已经下雪了，这样的天气，你让我怎么过来？你还让我带你妹妹过来，你不知道你妹妹的身体有多差吗？你不知道她现在还在学校里忙着考试吗？

总之这样的天气，我是绝对不会带着她冒险的。你跟你爸爸全部离开我了，现在我身边只有琪琪。我是绝对不会因为你爸爸一个死人，就带着琪琪这个大活人去你们那边冒险的。而且我跟琪琪的生活，现在才终于安稳了一点。现在再去打报告，再去提申请，让别人再知道琪琪的生父是个劳改犯。你这样，是想再次毁了我跟琪琪吗？麟麟你现在的眼里，真的只有你的爸爸，真的完全没有妈妈和你妹妹吗？”

老式的座机电话，漏音真的是一件无法避免的尴尬事情。

站在赵麟的后面，沈春花跟对面小商店里的老板，一起大眼瞪着小眼。

在赵麟跟对方争辩了几句，最后终于气的重重挂了那个电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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