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无可退(1/2)
第78章 无可退
顾挽澜从画舫下来后, 崔家家主崔珏因御下不利被庆元帝怒斥、让其滚回老家的消息,就传遍了西京城。与此同时,犯了案的世家子弟也皆被拿下、入狱查办。这意味着庆元帝对世家的清洗由此开始。
“崔珏就是之前看不起我们的那个官吧?”
“是嘞,瞧他之前那高傲的样子, 现在还不是被陛下狠狠地收拾, 要夹着尾巴滚回老家了。真是大快人心。”
“呸, 枉我之前以为他们都是清流好人, 为民请命的好官, 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
“谁让他们读书厉害呢,选官选贤, 这官位不就都被他们给霸占了, 到最后不官官相护才怪!”
“这样厉害的人都被陛下治罪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淮王世子也会死!也能替我女儿的死偿命!”
有些熟悉的嗓音入耳,是之前进宫之时,在京兆尹外遇见的那个妇人的声音。
顾挽澜回头,朝着那处看了一眼,没想到还看到了顾宝珠的身影。
大抵是前后不停奔走,顾宝珠此刻额发都被汗水有些打湿, 她浑不在意用袖子擦了擦,然后又安抚起那群人, “虽是如此, 但是趁着大家今日都在,我还是建议大家一起写一份状纸,这样假使日后有人想替那淮王世子脱罪,我们便可将一道将状纸呈上。”
然后顾宝珠左臂下夹着一叠纸, 又从身侧的书箱里翻出了一支炭笔,“我不收银钱, 你们只用把各自的状况都告知与我……”
周围人踟蹰了一番,然后纷纷围了上去。
“今日多亏小公子你了,我信你。”
“我也是,我的孙女是三个月前……”
见此,顾宝珠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如今淮王突然自尽,皇帝很有可能会因此保下淮王世子,若想将他绳之以法,须得尽快。
顾宝珠提笔正欲将众人所述记录下来,突然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似有所感擡起头——越过人群,只看见一个女子背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她怎么好似看到了顾挽澜?
她是得知了崔珏的消息,出府来送崔珏离京的吗?
顾宝珠微微愣了一瞬。
“小公子?我说的你有在听吗?”
顾宝珠忙回过神,抱歉地冲着对方笑了笑,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嗯,您继续说……”
离开画舫后,顾挽澜本意是想过来看看淮王世子这边的案子如何了,不过如今有顾宝珠在,她好像已经可以不用担心了。
真好。
顾挽澜擡头看了看已经放晴了的天空,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一切好像都开始变好了起来。
日后,朝堂上会有更多的新鲜血液,该死的人也会罪有应得。
腐朽和罪恶都会在这个冬天死去。
——要不,还是去送送他吧。
顾挽澜脑海里突然就强烈地蹦出了这个念头。
虽然他说过不久之后就会重逢,但是她果然还是有些舍不得,让他独自在满身骂名中离开这西京城。
顾挽澜脚步一转,就朝着城门处而去。
只是她刚到城门处,却在城门边上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见了她,先是下意识避了一下,然后又抿紧了唇,朝着她走了过来,“你也是听到了消息,来目送他离京的吗?”
顾挽澜有些讶异地看了身前的永安郡主一眼,永安面色算不得好,还透着一股苍白之色,只是面颊上的肉却比上回见面要多上两分,神情也明显松快了不少。
见着顾挽澜没有出声,永安压下心头忐忑,又眼带倔强地看向了顾挽澜,“听闻你早就与他和离了,故而我来此目送他离开,也无错。”
躺在家中修养的这段时日,她没有一天不想到那日发生的事情。
鲜血、尸体……还有崔珏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她大抵猜得到崔珏救了她,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还不能死,并无一点其他情分,可是她仍抑制不住地被崔珏身上那种疯狂、清冷糅杂的气质而着迷。
可是她没可能得到他了,他是顾挽澜的赘婿,而她其实并不讨厌顾挽澜,反而还有点喜欢她。她没法再对崔珏出手,直到不久后传来了顾挽澜与他和离的消息,她原本死掉的心才又死灰复燃起来。
更令她惊喜的是,或许是她上次从死亡边缘捡回了一条命,如今母亲也不再逼着她嫁给那萧隼,看出她对崔珏有意之后,反而还支持她,亲昵地替她选了今日出来的裙装。
见着眼前人面颊上泛着红晕,顾挽澜心中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看向了远处的街道尽头,“可是他此次被驱逐出京后,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永安面上执拗,“他那样的人,我才不信从此就会一蹶不振,他一定还会回到西京城的!我信他!”
顾挽澜轻笑了一声,“他如今名声可算不得好。”
“那又如何?”
一时之间,顾挽澜心情复杂,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是目送,她们便也真的就是找了个临街的酒楼二楼包间,然后看着载着崔珏的马车出了城。
“好了,我先回了。”
顾挽澜招来了掌柜结账,就准备起身离开——
“上次之事……抱歉。”
临出门之前,永安却突然开口。
顾挽澜眉梢一挑,“?”
永安踟蹰着,“虽说母亲说我那次也是受了人蛊惑被人利用,但、但我到底是做了错事。我不该为了逃脱自己的婚事,就把你们都卷进来。”
“没关系。”
永安神色一松,正要松了一口气,却见顾挽澜又冷淡地笑了一声,“怎么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永安怔住。
顾挽澜神色极淡地推开了门,“我愿与你一同在此处,只是因为大抵如今这里只有我们对崔珏的心情是相似的。但是永安,这并不意味着,之前你做过的事情,我就不会再计较,我还从未大度到那种地步。”
永安脸色一白,她急忙又上前了两步,辩解道,“可你都愿意原谅顾宝珠,还与她走得那般近,为何不愿原谅我?!”
顾挽澜回头看了永安一眼,轻嘲出声,“顾宝珠她再胡闹不过是一个高门小姐,可永安——你是郡主。”
一语毕,顾挽澜没有再做停留,径直离开,只剩下怔在原地面若金纸的永安郡主。
等顾挽澜回到护国公府之时,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可顾挽澜没想到戚容仍在等她,只是她双眼泛红,明显是已经哭过一场。
心下瞬间滑过一个不妙的猜想,顾挽澜连忙上前,语气有些急,“发生了何事?可是国公出事了?!”
戚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止住,只是摇了摇头,哽咽开口,“他现在无事,总之,挽澜,去看看他吧。”
顾挽澜面色一肃,赶紧朝着护国公的院子跑了过去。
只是进了院子的一刹,顾挽澜就被眼前之景所震住。
护国公居然下了床,还换上了一身铠甲,正在院内仔细擦拭着他的长剑。
听见动静,护国公擡眼看了过来,见着是顾挽澜,面上带上了一丝笑,“挽澜,你来了。”
顾挽澜觉得双腿之中仿佛灌注了铁块,再难向前迈出一步,只涩然开口,“您……怎么下床来了。”
护国公将擦好的剑收回了剑鞘,爽朗大笑了起来,“你这孩子问的什么话,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感觉身体好了,自然要下来多走走。”
顾挽澜面上也挤出了一丝笑,大步走了过来,“也是!日后我还指望能和您过上两招呢!”
“我这老胳膊老腿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已经教不了你了。”护国公顿了顿,收了笑,不过,听说你今日拿了崔珏入宫……”
顾挽澜哑然失笑,“什么都瞒不过您。”
护国公呵呵笑了一声,“是宣平候家的那崽子的功夫还没学到位。”
他笑着笑着,又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和我说说吧,皇帝要你做什么。你独自在外长得这样好,没有我半分的功劳,如今倒头来还需要你为这满府的人操持。”
顾挽澜扶着护国公,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有做什么。”
护国公笑着叹了一声,看向顾挽澜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不说这些了,趁我今日难得清醒,若说我还有什么可以教你的……”
那一夜,护国公絮絮叨叨和顾挽澜讲了许多他与庆元帝的事情,直到最后体力不支,方才愿意放开顾挽澜上床去歇息。
众人担心护国公如此是回光返照,在护国公床前守了一夜。
幸好,他最终还是又熬了过去。大夫说如今护国公全靠着一口气在坚持着,这口气不仅吊着他的命,还让他抵抗病痛的折磨。
顾挽澜趁机问出了心中由来已久的疑虑,护国公如此实在不像是因战场上的伤痛导致,倒像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是因为毒药发作而不断地折磨他,最终晕厥过去。对此,大夫摇头,表示护国公如此确实少见,可却也从未听闻过有此毒药。
从护国公府的院子里出来后,顾挽澜一个人枯坐了很久,最终她拿起纸笔,写下了两封信。
*
在崔珏离开后的第三日,关押着淮王世子的天牢中出了一件大事。
或许是外面那群人要共同状告淮王世子的风声传进了天牢里,这日,淮王世子一早醒来便疯了一般到处嚷嚷他知道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有关皇帝的生死,他要去见皇帝。
由于这案子目前还归绣衣使所管,所以顾挽澜听了消息后,自知重大,就朝着宫里亲自去了一趟。
等顾挽澜从皇宫里出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萧沉在天牢门口,看了一眼顾挽澜身后的马车,“陛下这是今日就要见淮王世子了?这么急?”
顾挽澜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是的,毕竟说是事关陛下生死的大秘密。你去带人清场,沿路要有人防守,此事不容有失。”
“好。”
萧沉很快领命而去,下去布置。
顾挽澜从天牢里带出来了淮王世子,塞到了马车之上,自己则是亲自去驾了马。
握住缰绳之时,顾挽澜眼中有一阵幽光一闪而过。
庆元帝只给了三天的时间,三天内,她要想揪出羲和的尾巴,只有兵行险着。在和崔珏分别之前,她和崔珏互相交换了信息,方知淮王之死或许为他人所为。
她和崔珏一道梳理了淮王周身的关系脉络,与淮王有明显利益相关之人,早已上了崔珏所造的那本淮王私账,这群人后来也都在绣衣使的监管之中,他们对淮王下手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般想来,更大的可能是已显颓势的淮王手中握有某人把柄,以此作为威胁,想让那人把他救出来,最后却反遭灭口。既拥有可以救出淮王的本事,又像是急于掩饰一般做得如此急切,很大可能便是羲和动的手。
故而,顾挽澜故意以淮王世子做局,也是想请君入瓮、引羲和再次动手。
顾挽澜赶着马车从天牢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黑了起来。天牢本身地处偏僻,天色一黑,更是显得荒无人烟,而从此处到皇城大街的十多里荒凉路途,简直是极佳的杀人越货之地。
“上路了,注意防守。”
顾挽澜又低声叮嘱了两侧随行的绣衣使一声。
“是。”
此次本就为了引羲和上钩,她身边只带了包括朱恒远在内的六名绣衣使,更多的是萧沉带着人在道路两侧伏击。
顾挽澜话音刚落,数发箭矢破空声就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敌袭!”
顾挽澜厉喝一声,当即抽刀砍断了射向马车的羽箭。
羽箭被砍成两段,去势却依旧不止,箭头仍是向着马车而去。
顾挽澜一拍马背,翻身而起,反手又是一刀,一声脆响过后,箭头方被打落在地。
顾挽澜猛地擡头看向黝黑的暗巷里,感受着从握刀的手掌上传来的麻意,换上了戒备的姿态。
……是强敌。
下一瞬,数十名黑衣人从天而降,齐齐握着刀朝着马车袭来。
“保护马车!”
顾挽澜大喝一声,挥刀朝着其中一人砍去。若无意外,此人便是方才朝着马车射箭之人,也是这群黑衣人中的首领!
看着顾挽澜朝自己砍来,黑衣人愣了一瞬,反手挥刀去格挡,但是相比于顾挽澜的毫无保留刀刀致命,黑衣人却好似是不想与她纠缠,只想更快地夺取马车中的目标。
绣衣使个个武功高强,可到底如今黑衣人人多势众,战况很快胶着起来,只是绣衣使他们还有马车要守,这样下去总归不妙。
“砰!”
朱恒远瞅准时机,趁着空隙放出了一枚讯号。
这是他们之前与萧沉定下来的暗号,萧沉带着的人见到讯号后会来从后包抄,彻底把人围剿。
可讯号放了许久,却一直等不到人来。
朱恒远心下一慌,露出了一个破绽,手臂上顿时被人拉出一个口子,血流如注,手中长刀也应声落地,眼看身前黑衣人再次劈刀砍来——
顾挽澜一个扭身,从眼前黑衣人交战中脱身,一脚踹向劈向朱恒远的那柄长刀。
“都给我退回马车!以马车为中心互相照应!”
“是!”
朱恒远就地一滚,重新拾起地上的长刀,又阻了别人对顾挽澜的一击,二人相携退到了马车前。
没有人再说话,漆黑的夜里,只剩互相粗喘的呼吸。
后援没有如约到来,是压在所有人心中的一块大石。
——会不会是副指挥使他们都遭遇不测了?
——是不是后方还有更多的黑衣人?
这是所有人都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顾挽澜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了的手掌,看向对面逐渐缩小包围圈的黑衣人,面上溢出了一丝苦笑。
这可是她从未想过的展开啊。
“安心,你们的副指挥使没有死。”
从逼着那人交手后的第一招,她就发现了——
顾挽澜提起手中长刀,指向了方才与她对战之人,声音冷淡似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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