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2)
你住在翊坤宫东偏殿,收买翊坤宫的宫女很是容易。而且只有把我拉下去,你才有可能更进一步。
十八年的年底你就盼着我出宫,半月前家里又刚擡旗,若是我此时被打落泥底,皇上为了安阿玛的心有很大可能会提拔你坐上嫔位。
宜嫔狠狠咬住舌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酸涩,一双妙目凤眸里满含热泪。
青璃高座凤位,把底下人的眉眼官司看得一清二楚,自然没有错过郭络罗姐妹的眼神交锋。
青璃身为皇后,对郭络罗姐妹间别扭复杂的关系也略知一二,再加上刚刚的观察,青璃心中有数,此事应当是郭络罗贵人所做。
至于宜嫔为何不把她的猜想说出来?
其一,宜嫔也没有万分的把握能查到证据。
其二,宜嫔失察僭越已是事实,若是再把郭络罗贵人咬出来,姐妹失和以致互相攻讦的名头就焊死在郭络罗一族身上。
宜嫔可能还会担心,若确为郭络罗贵人所做,康熙帝迁怒盛京的郭络罗一家。
宜嫔也确实想及此处,纠结犹豫了一瞬,便泄气地收回目光,一动不动地低头跪在地上,一副认命的模样。
宜嫔此时所期待的也不过是皇后娘娘能看在年节的份上从轻处置。
郭络罗贵人也清楚这个庶妹看似张扬任性,实则重情重义,所以才敢兵行险招。
郭络罗贵人眯了眯眼睛,就算不能升位也没关系,只要庶妹不压在自己头上,那这番心思就没有白费。
郭络罗贵人觉得皇后也不喜宜嫔,毕竟宫中人人都知皇后在畅春园守孝的一年里,宜嫔多次试图邀宠。
就算如今皇后看似对后宫一视同仁,对宜嫔宽厚温和,郭络罗贵人也认为那是皇后故意展现出来的贤惠大度——此事一出,皇后定不会放过这个敲打宜嫔的机会。
郭络罗贵人千算万算,却算漏了青璃的反应,青璃既然知晓内情,又怎么会吝啬于给宜嫔搭把手呢。
僭越是大罪,可对青璃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
青璃打开银色怀表的盖子又合上,指腹抚着上面的花纹,漫不经心地开口:“宜嫔身上的旗服是本宫赏赐的。”
青璃擡眼对上宜嫔不可置信却又满怀感激的神情,微微一笑:“好了,宜嫔快起来吧!”
“平日里看着胆大,今日怎么这么不经事,本宫送旗服的时候没注意看,多大点事啊!”
语罢,青璃又扫了眼佟贵人和郭络罗贵人。
轻飘飘的眼神却仿佛重逾千斤,让她们不敢再有只言片语,也生怕脸上的表情不够温和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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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对于青璃来说不过顺手施为,可对于宜嫔来说却是大恩大德。
知恩图报的宜嫔牢记在心,得知皇后娘娘喜欢精妙的绣活,原本不擅女工的宜嫔花了整整一个多月,才绣出一方看得过眼的竹纹绣帕。
这方绣帕跟青璃平日里用的帕子比起来,实在当得起一句“拙劣之作”。跟精致繁复的花鸟绣纹比起来,笔直单调的竹纹也只占个好意头。
但青璃看着宜嫔泛红指尖上的针眼,却发自内心地称赞了几句。
听出青璃的真心失意,一向大大方方的宜嫔竟双颊飞霞,从来直言直语的她也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嫔妾的绣活……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青璃自曝其短:“本宫也不擅女工,你跟本宫比起来强多了,好歹还能绣出一张帕子,本宫连打个平安结也不能保证次次齐整。”
青璃继续安慰:“咱们也不用跟旁人比,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宜嫔你骑马射箭就很是精通,以后本宫想跑马了自会唤你相陪。”
宜嫔听得此言果然又神采飞扬起来:“娘娘可不要忘了!”
见青璃点头,宜嫔又跟青璃汇报“衣衫逾矩”的后续处理。
“嫔妾已查明是郭络罗贵人收买了嫔妾的贴身宫女,指使她收到绣娘做的旗服后又私自添了两尾,也是因为有她的配合嫔妾才能恰好在请安日穿上那身旗服。”
宜嫔身陷囹圄的时候毫无证据,又出于为家族打算,故而没有指责嫡姐。
可如今在青璃的援手之下,宜嫔已经洗清污水、找出证据,有她这个嫔娘娘在宫中屹立不倒,一个贵人受罚对于郭络罗家而言并无多大影响。
更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的态度,宜嫔清楚皇后对此事有所察觉,是万万不敢瞒着皇后揭过此事的。
青璃对此并不意外:“宜嫔打算如何处置?”
宜嫔来坤宁宫之前就已有了决定:“背主的奴婢,嫔妾打算送去慎刑司。”
“至于郭络罗贵人,嫔妾不敢擅专,还请娘娘示下。”
青璃却没有立即给出定论,反而兴致勃勃地打听:“你跟郭络罗贵人到底怎么回事?”
关系竟如此别扭,互相仇恨有,但就宜嫔的表现也不像毫无感情似的。
宜嫔忽地攥紧手中的帕子,青璃见她心烦意乱了起来,擡起手摸摸脸颊:“本宫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不愿提及就算了。”
宜嫔却又松了松帕子:“嫔妾愿意跟娘娘说,嫔妾也憋在心里好久了。”
随着宜嫔的讲述,青璃只觉得好大一盆惊天狗血啊!
宜嫔跟郭络罗贵人幼时一同长大,有过关系亲密、情谊深重的时候,走到如今这一步全是因为她们的额娘。
郭络罗贵人的额娘是嫡福晋,宜嫔的额娘虽是妾室,却为阿玛三官保的心爱之人。姐妹俩长大后,三官保在爱妾的痴缠下,许诺她会亲自帮宜嫔相看一个好儿郎。
不料此事被嫡福晋察觉,嫡福晋暗恨之下找到体弱多病的娘家侄子,打算行龌龊之事把宜嫔嫁去自己的娘家,以后也能用宜嫔牵制家中宠妾。
嫡福晋自以为神机妙算,谁知宜嫔的额娘技高一筹,事情发生后竟是郭络罗贵人“私会表哥”被逮个正着。
姐妹二人自此之后形同陌路。
再后来就是郭络罗贵人短命的病秧子夫君早早死了,嫡福晋看着在宫中步步高升的庶女心有不甘,想了个法子把嫡女也送进宫来。
宜嫔叹了口气补充道:“其实姐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就算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姐姐也只是叹息她命不好,反而安慰嫔妾说是嫡母先起了坏心思才报应到她的身上。”
“可姐姐嫁人后就变了,每次回家都会咄咄逼人,想方设法压嫔妾一头。后来姐姐入宫,碍于位份在嫔妾面前低眉浅笑,可嫔妾知道,她心里更难受了。”
宜嫔身在其中所以有此一问,青璃对郭络罗贵人的心理却一清二楚。
婚事定下的时候还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嫁人后才明白夫君身子不好而且品行不端有多么可怕——能配合姑母算计小姑娘的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婚后生活的抑郁不顺,早已把当年那个天真端方的小姑娘变得面目全非。回到家中看着庶妹快活自在、无忧无虑,只会加重她的愤愤不平,久而久之可不就心理扭曲了么。
青璃听完姐妹俩的故事,知道宜嫔对郭络罗贵人尚有一分不忍,没有直接决断,反而询问受害人的想法。
“宜嫔你想本宫怎么替你做主?让她迁出翊坤宫?降她位份?”
宜嫔沉吟再三,还是起身行了大礼:“嫔妾想替姐姐求情……”
青璃早有所料,指尖敲在桌几上,有了定论:“那就以郭络罗贵人不敬主位为由罚她闭门思过三个月抄写佛经吧。”
宜嫔惊喜连连:“多谢皇后娘娘宽和!”
也立马保证道:“嫔妾会好好跟姐姐谈一谈,也会看好姐姐,绝不会让她再做出糊涂事!”
青璃也不会一味宽和:“本宫记住宜嫔的话了,郭络罗贵人若再敢肆意妄为,本宫不仅罚她,还会你罚你这个主位教导不善,甚至可能去信盛京问罪你的阿玛!”
宜嫔郑重应下,心里打定主意要管好嫡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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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此事,宜嫔放下心来,又说起教公主们骑射课的趣事,把青璃逗得乐不可支。
青璃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墨竹突然走进内间,俯身在青璃耳旁通禀:“主子,惠妃求见。”
青璃微微颔首:“请进来吧。”
宜嫔见此也知道皇后娘娘或有要事,顺势行礼告退。还未步出东暖阁,便看见惠妃神色焦急地匆匆走了进来。
惠妃顾不得宜嫔还在,见到青璃就跪地行了大礼,出口的那一瞬间也泄露了她嗓子里的哭腔。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胤禔,皇上罚胤禔跪上两个时辰,还要挨二十大板,胤禔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宜嫔听到此处急忙加快脚步,离开了坤宁宫。
青璃示意墨竹把惠妃拉起来:“你先跟本宫说说胤禔因何受罚?”
惠妃立马说明前因后果:“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子今日跟胤禔一同赛马,胤禔胜出后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太子恼怒就拿起鞭子朝胤禔挥过去。”
“胤禔弯腰避开后立马还了回去,太子躲过了鞭子,但是太子的马被抽到受惊。”
青璃听到此处有了猜测:“太子可是落马出事了?”——不然两个孩子的打闹康熙帝也不会重罚至此。
惠妃脸上露出夹杂着快意和担忧的复杂神色,点了点头:“太子磕到了脑门。”
又急忙补充道:“太子落马时,有侍卫拦了一下,太子的伤不严重,太医看过后也说没有大碍,不会留疤。”
青璃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是太子先动的手,可太子动手也是因为胤禔出言不逊在先,最重要的是太子的身份,他跟胤禔虽是兄弟却也有君臣之别,更何况储君还受伤了。
惠妃见青璃沉默,生怕青璃不愿管此事,急忙再次跪下:“皇后娘娘,此事是胤禔莽撞,皇上罚跪、罚禁足、罚抄书臣妾都认,可二十大板……”
青璃擡了擡手,惠妃立马闭嘴不言。
“你先回延禧宫吧,本宫去一趟乾清宫。”
惠妃听得此言重新精神起来,双眸带着万般期待看向青璃,一步三回头地退下了。
作者有话说:
*:毛爷爷说的
*:康熙年间刚开海的时候关税确实混乱了一段时间,但是到乾隆刊发《钦定户部则例》之时,以上所说都已做到,甚至针对不同的贸易国家设定不同的税率,清代海关征税其实已有一定技术水平。
宜嫔和郭络罗贵人,可惜了~
各自额娘的矛盾斗争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她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