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日暮已至(2/2)
“可是,如若有人蓄意诋毁国母,在外构诬朕与皇后清誉,朕决不轻饶,朕不想让皇后伤心——裴相,皇后在你府上求学数月余,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朕听闻夫人育有两子并无女儿,你可愿认她为义女,朕今后亦对你以国丈相称。”
萧瑜话音未落,裴湖便已经上前回禀。
“陛下,先朝时臣朝中遭逢诬告,不得已辞官告老还乡,日日愁叹失意报国无门,若非皇后娘娘举荐,微臣怎能再入朝堂拜相效忠陛下,皇后娘娘知遇之恩,臣已然感激不尽,怎敢妄自尊大,僭越礼制,更羞蒙陛下擡爱,尊称国丈,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虽斑鬓衰朽,却必将肝脑涂地,效忠陛下与皇后娘娘,助陛下开创盛世大业。”
此番感激之语,乃是裴湖由心而发,今日是他重回朝堂之时,这些肺腑之词,早已不知在心中念述几番。
萧瑜和冬儿对他的知遇之恩,裴湖没齿难忘,他与夫人亦是真心喜爱冬儿,即便萧瑜不提此事,他也会拼尽全力保全冬儿的皇后之位。
“裴大人无需多礼,如今封后大典尚未举办,在此之前你认梓潼为义女,此事并不算是僭越,只当是好事成双,不必推辞了。”
“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厚爱,微臣感激不尽。”
见到争论了两月不休的封后之事如今一夕之间已成定局,一些朝臣自然明白了萧瑜的决心,观望之人也不再畏首畏尾,纷纷请奏萧瑜择吉日举办封后大典。
“众位爱卿有心了,一月前朕便命司天监观测天相,三日后自是举行封后大典的良辰吉日,礼部筹备月余,朕亦预备借此良辰再开恩科,减轻徭赋,责令安置流民,休养生息,止战边疆,不知众爱卿还有何提议?”
众人无议,除却仍跪在地上的那个言官外,萧瑜又命萧琳与定远大将军留下,便退朝散去众臣。
待殿门关闭,萧瑜命内侍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萧琳的椅子旁,命定远大将军落座。
方才的谏官在地上跪了多时,如今已没了起初的忠贞之臣模样,额前滚下豆大的汗珠。
萧瑜的指节叩击着扶手,清脆的响声却犹如催命铃一般击在那谏官的心弦之上。
良久,他才启唇轻声问道:“太祖曾立训后世子孙不得斩杀言官,你是不是以为朕就不敢杀了你?”
那谏官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萧瑜不做理会,继续说道:“朕突然想到,昨日皇后才回到宫中,朕与皇后叙旧不曾命人跟随,为何今日你就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难道是这后宫长街之上已经悉数都是你这小小谏官的眼线不成吗?”
“你来说说,朕应该如何处置你好呢,是治你的僭越之罪,顺从了你主子的心思,让朕落得一个昏庸之名,还是任由你诋毁朕与皇后做酒林肉池之嬉,嗯?”
看那谏官如丧家之犬一般跪地哀求,全然失了礼仪,梁明示意一旁侍卫上前将其架起,掌嘴二十让他清醒起来,从他口中得知是黄韬命他这般行事,萧瑜免去他的死罪,以殿前失仪为由将其外调,也算是让他远离黄韬的掌控。
处理完了这些琐事,萧瑜叫起定远大将军,命梁明将方才朱孝平所论拿给他看。
“朕与皇后分别多日,相见喜悦,如今都被这些逆贼污毁,将军才回朝堂,此前与夫人分居于两地,此中夫妻天各一方相思之苦,想必也深有体味吧?”
定远大将军有些不知所措,迟疑答道:“……是,臣思念夫人多年,当日见夫人形容消瘦,想到自己忠义两难成全,鲜少陪伴夫人,亦不免感到伤怀。”
看他神色还算有几分感伤,萧瑜按下耐心继续问道:“先前朕还不知,原来将军的夫人与老英国公为表兄妹,此事乃是老英国公告知,朕受托于他,命太医为夫人治疗眼疾,不知近来您的夫人可好?”
定远大将军沉声片刻后回答道:“启禀陛下,夫人的眼疾已经痊愈,末将感激英国公,感激陛下——”
萧瑜打断了他的话转而目光一冷,淡淡道:“你不必感激朕,据太医所言,夫人的眼患乃因思念成疾所致——早年她与将军在外奔波,历经丧子丧女之痛;朕又听闻将军宠爱妾氏,乃至其张狂娇蛮,屡屡冲撞夫人,故而致使夫人伤心积郁,眼疾加重。”
“将军老当益壮,在战场之上无人能敌,应对这内宅之事,也应当心有机敏,决断干脆,你若是能尽好为人夫君之责,便是对朕,对英国公,还有对恒亲王最大的感激。”
在花甲之年因内宅之事被当朝天子在朝堂之上这样一番敲打,定远大将军自然有些沉不住气,一时倍感耻辱,向萧瑜行大礼谢恩,不知道这是真心悔过,还是有意对抗。
“夫人对末将恩重如山,更是末将结发之妻,末将断不敢行此背信弃义之事,也从未想过亏待夫人,陛下不该因此责备末将。”
看他仍有不服,萧瑜面色上多了几分阴冷。
“想过和做到并不相同,夫人膝下并无亲生子女,母家亲眷又远离京城,岂是将军空口誓言便能保证夫人于内宅无恙?罢了!既然将军做不到,朕来主持公道——传朕旨意,封将军夫人一品诰命,贵妾梁氏即日起送往道观修行,为将军宗祖祈福,若非年节,无朕旨意不准有任何人前往探望。”
“陛下!此乃末将的家事。”
“你的家事?看来你是执意要让朕惩治你了,难道你真的想让朕下达圣旨命你与夫人和离,让老英国公与恒亲王同你断绝往来?如今朝中不乏将帅之才,将军在朕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好好想清楚吧!”
定远大将军并没有立即辩驳,起伏的胸膛鼓动着花白的胡须,缓缓低下了头。
“末将失言,还请陛下恕罪,末将多谢陛下。”
“朕只提醒你,良禽择木而栖,你该亲近谁,理应疏远谁,自然无需朕多言——跪安吧。”
待定远大将军迟迟离开,萧瑜心中的石头才算是彻底落地,人也轻松了许多,面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命闲杂人等退下,问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漠的萧琳:“二哥这‘腿伤’已经有了一些时日了,如今打算什么时候养好。”
萧琳苦笑一下:“既然已经演了许多日,又没有什么不便,那就演下去不好吗?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萧瑜眉心微蹙,声音放低缓了些,温声道:“这几日我料理了许多不老实的人,那些意欲挑拨之人更是不敢出头,二哥不必担心,我只是——”
“我知道你在意兄弟情分,我又何尝不是,可是瑜儿,此事又怎是我二人能够决定的呢?你料理朝政月余,难道还不懂这里面的难处吗?”
萧瑜轻应了一声,却连个苦笑的神色也露不出。
“我的腿一日不康复,旁人要想拥立我的念想便一日断绝,此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吗?难道陛下你的大殿上就容不下我这把椅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