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2/2)
定州城兵甲为黑。
定州城旗为黑。
她的白可以让严怀意在马上回身,第一眼看到她的四嫂在她身后守着她。
这一仗百姓称之为“困兽之斗”。有数千百姓举着斧头铁锹镰刀想要冲破城门弃城。他们在城内主张君侯已死,城无主而顷刻间可破,不若献城求保命之际,严怀意正领军化身一锐楔,直刺入鞑靼人的黑与白的敌阵。
定州城守军一退再退,百姓即将冲破城门。
之寒拔出挂在守军将领腰际的剑,剑指城门外,“严将军与将士们正在城外与敌军作战!你们谁敢出城,便以投敌之罪论处!我会将你们的人头悬挂在城墙之上,让全城的百姓都亲眼看看,背叛定州之民是何下场?”
“你男人已经死了!”
“君侯已死!”
“谁来保护我们!”
“就凭你和那个女娃娃?”
“……”
“闭嘴!”之寒擡起裙摆,挥剑劈下一块素白的布,擡手系在额间,“就算——君侯已死,就算他们严家的男人都死绝了,还有我——你们的君侯夫人——严氏未亡人,也会死守定州城!你们——谁敢!”之寒横剑,擡起一双熠熠生光的眸子,用目光逼退上前的百姓,“城破,我自会自戕于城楼之上。现在,你们上城楼,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给我看着,看着我妹妹剑所指处,鞑靼落荒而逃!”
成百上千的百姓走上城楼,在狭长的城楼列成一排。守城兵士们在百姓身后静默站着,手中的兵器攥在手里,阳光在兵刃上闪烁,刺得百姓不敢回头,只敢朝城下张望。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没有亲眼见识过战争。战争对于很多人来说只是一个想象中轻描淡写的结果——定州败了,他们就做鞑靼人,胜了,他们就还继续做中州人。
之寒擂鼓镭得浑身是汗,“好好看看鞑靼人是怎么残杀我们的将士的!你们想要的偏安一隅根本是痴心妄想。想要你们的子子孙孙永不受欺凌,就只能期望我们的战士打赢这场仗!”
咚咚咚——
“乱世哪有平安乡,将士归来,山河无恙!”
严怀意听到了连绵不绝的战鼓声,她知道那是四嫂在她身后陪伴着她。她心中的剑意瞬间化为手中的剑意,她的手掌不必再包上厚厚的布——面对白汗王,她不会再激动得发出一身汗,她想要的已不是个人的“赢”,而是全军的“胜”。
四嫂,看着我吧。
看我为你一剑破敌寇。
几个时辰后。
夕阳西下,定州军归城。
严怀意铠甲破损严重,浑身浴血,趴在马上,双臂挂在马腹两侧,右手握着剑柄,长剑在鼓囊囊的马腹边荡来荡去,不断有血珠从剑尖滴落在地上。精疲力竭的马慢吞云地往大开的城内走来。城门旁,一个举着帅旗的兵士向严怀意下跪,那帅旗在北地朔风中猎猎飞扬,上面赫然写着“严”字——非严氏之严,而是严怀意之严。
之寒冲出城门,似一道白光扑向那脏兮兮马和女子。
严怀意的身子从马鞍上滑下来,摔到地上,她缓缓爬起来,跪在地上,用剑撑起身子,擡头,朝着之寒笑。尘与土、血与泪糅杂在一起,将小姑娘原本白净的脸涂成黑油油一片,她被之寒抱住,沙哑而又激动地道:“四嫂,怀意胜了!怀意胜了!”
定州城门前,一白一黑两个女子跪在一起,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最后,又笑成一团。
这哭声与笑声响彻整个定州城的上空。
定州城民的记忆中永远记着这两位女子的哭与笑。
因为——
在她们相拥的身影之后,是成千上万垒成山一般的鞑靼人的骨与淌成的河一般的血。
骨山、血河、女子……
“严怀意”之名永留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