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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鬼火般的火雨随风飘散, 一瞬间化为灰烬,如无数黑蝴蝶在君侯身侧飞绕。他站在水里,脸上挂着纸灰, 黑——笼罩他半张脸, 水没过他胸口, 寒意自脚底爬上来,把他骨头都冻僵。
所有人都屏息而待。
水无情流过, 没带来任何活物。
远远的, 有什么明亮的东西晃了一下眼睛, 水波一摇,一只金箔舟从水底冒了出来,如来自地狱的信者。潋着金光的小舟随水流飘到严克手边, 他抓起来, 上面有朱红的字,但字被水化开了, 他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严克脑袋“轰隆”一响, 立刻扑向金泊舟飘来的地方, 这个时候,第二只金箔舟冒出了头。他游过去, 不急抓纸船, 只快速瞟到上面花掉的字,心下一喜,头一下子沉下去,双臂展开,在水底找人。
严克知道之寒就在附近, 但水底太暗,眼前能见不过方寸。没多久, 他又捉到一只金箔舟自黑暗的水底浮起,一串泡泡围绕在他身边。
他朝着那小舟浮起的地方再次猛地扎下去。
花萼一般的衣袖在水中舒张飘动,一只只金箔舟自袖底钻出来,如跟在大鸭子后面的一串小鸭子,似知道归家的路。
抓住了!
严克抓住之寒的手腕,抱住她往上浮,却察觉她身子很沉,摸索一阵,才发现她的脚被水草缠住了,拔剑,将水草割断,抱着她上岸。
之寒的眼睛紧闭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安静得躺在他怀里。他小心摇一摇她,她的头就像小孩子手里的拨浪鼓,毫无知觉地左右摇动。
她这个样子——他曾见过一回,太真观里的水缸也曾让她变成这个样子,人为什么要被淹两次?他害怕老天爷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丹橘已经醒了,跑过来,做了一件严克没敢做的事情,用手指探之寒的鼻息,“夫人没气了!夫人死了!”
林峥蹲下身,平视丹橘,“他……他们……为什么……要………逼你们跳?”
丹橘用手掌蒙住脸,哭道:“他们说夫人迷住了君侯,做了好多坏事。”
林峥皱一下眉,吐出三字:“糊涂帐。”
严克的手臂穿过之寒的后背与膝盖,将她抱起来,她的头擦过他下巴,无力地搭在他锁骨处,他的黑眸沉得比夜还暗,不带任何情绪地道:“把所有人全都给我带到这来。”
兵长才从水里爬出来,他手上死过不少人,知道一个人想杀人是个什么样子,他看着形如厉鬼的君侯,知道今日有不少人要死了,但他只杀过敌寇,没杀过手无寸铁的百姓,他还是拼上自己的小命,问了一句:“君侯说的是哪些人?”
严克看也没看他,“长眼睛的、挂耳朵的、张嘴巴的——我看河对岸多都是这种人。”
兵长抱拳,咬牙喊了声:“是。”他手臂一扬,带着百余名士兵将对岸的百姓驱赶到君侯面前。
许多百姓早就四散,能被捉住的都是老实又爱凑热闹的,他们以为事不关己,等被圈起来,才会明白大雪压下来的时候,从来不分人心里干不干净,暴雪冲得多是无辜之人。
他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嗡隆隆——
乌压压——
七嘴八舌,根本听不清他们的说辞,只有一句话反复出现:“君侯,您饶了我们吧。”
十多日前,面对马邑茶寮里说书人与掌柜的求饶,严克觉得自己可悲——他明明不是嗜杀之人,他们却怕他因几句玩笑而滥杀无辜。如今,他真想杀了眼前这些人,听着一句句求饶的话,他仍然觉得自己可悲。因为,他从心里明白,这些人未必就是害之寒落水之人,本就是无形之力——如同风,是风把人推到水里,人不能捕风捉影,对吗?
无用——他们的命,换不回之寒。
严克道:“世上之人多以强欺弱。你们不敢骂我,是因为我身为君侯,手中有剑,脚下有兵,你们敢欺她,是因为她是一介女子,无依无靠。你们听清楚了,后世史书只敢这么写——毁栈炸桥是老子严克一人所为。”
所有人匍匐在地上,都收住了声。
严克抱紧怀中冰冷的人,把下巴枕在她头顶,嗅着那带着潮湿之气的薄荷香,仰头,对着玄天说:“天罚人怨该由我一人承担。你们凭什么怪在她头上?你们凭什么!”
严克颠一颠之寒,期望能将怀里冷得似冰的人颠醒,但她只是紧闭眼睛,扬起头,头擦着她臂膀滑落,他这才发现她手掌里抓着一只金泊舟,他突然想看一眼这只小舟上的红字——在她人生最后一刻,她抓住了什么?
严克蹲下,废了点力气才从她掌心抽出那只小纸舟,这舟被她捏得紧,水没有弄花字,那上面写着“高雨”二字。
严克瞬间明白了,她急着去水边是为了什么。
那一只只小舟就是严家人的引魂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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