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2/2)
之寒回以微笑,“不会的。这才说明你没有对我说谎。人面对如此重要的心事,哪是别人劝一劝就想开了的。你不会的,我说了,正是你的犹豫,让我看到你的好。”
严克朝之寒伸出手臂。
之寒会意,瞪他一眼,“不用,我自己走出来。”
“哪里需要这般麻烦。”说着,他就直接把之寒从窗里抱到院子。
他们一起用了午饭,饭后,卷铺盖走人。
上次出关,他们走的是格聂神山,但如今刚开春,雪山上的冰雪还未消融,他们选择另一条大道走,而这一路上所有的道路桥梁,严克都记在心里,盘算着哪些需要炸毁,哪些可以借助天险派兵把守便可。
一路上,之寒都在鼓捣她的小炉子。
严怀意偶尔会钻进马车里歇中觉,马车里的丹砂味越来越重,某一次熏得她难以入睡,就抱膝看之寒用扇子扇小炉子的火,“四嫂,你怎么会精通制火药?”
之寒用扇子点鼻子,忍不住咳嗽几声,“我父皇痴道,炼丹喜下猛药,伏火太过,炸过三次炉鼎,十数名宫人因此丧命。火药是道士炼丹失败的产物。各家道士用的方子不一样,威力也不一样。你四哥要的可是能炸石头的厉害家伙,我这几年道行,看起来不太够用。”
严怀意朝之寒伸手。
之寒会意,把扇子塞进严怀意手里,“谢谢妹妹。”
严怀意一边扇风,一边问:“准备什么时候试试?”
之寒把头凑到车窗边吹风,“现在就可以,但我怕让你哥失望,再容我想想,稳妥些。”
没一会儿,那手掌一般大小的炉鼎开始剧烈颤,炉盖“噼里啪啦”响,不断往外冒烟。严怀意将它抱到怀里,皱眉问:“四嫂,怎么回事?”
之寒脸色一变,“要炸了,快丢出去!”
严怀意一脚踹开车门,众人被这一脚吸引来目光。严怀意左右一望,把炉往右边的天空上丢。
“轰隆”一声——
炉鼎在严克头顶炸裂,红的黄的白的粉扑飞出来,从头至尾罩住严克。
严克挺住马,低着头,被各种颜色的金石压着,仿佛压得它擡不起头。
之寒先是一愣,然后捂嘴笑。
谢忱骑马从左边绕到严克身边,“无碍?”
严克不回答。
严怀意喊一声:“四哥,你无碍吧?”
之寒连连道:“无碍的,他就是心疼了些。是不是,止厌?”
良久,严克“嗯”了一声。
严怀意笑道:“心疼什么?四嫂的火药不是成了吗?”
之寒的火药成了,它们被第一次堆在石桥上。
夜里,天上没有月亮,桥那头很暗,众人站在桥的另一头,没被允许举火把。
严克的手臂垂在两侧,手中抓住弓箭,盯着漆黑一片的桥头,一动不动。
远处是一座小城,万家灯火传来尘世的喧嚣。
在他人眼里,眼前的小桥只是一座身处无名之地的无名之桥,但在严克眼中,这是一个艰难的开始——只要射出这一箭,他就没有回头路,迈出之寒口中那少数人为之唾弃的一步。
长夜漫漫,前路为何,是深渊,抑或桃源?
所有人等着家主的决定。
天意般,有赶路人提着灯笼路过,看出了严克他们要做什么,扑上来,大喊:“你们要做什么?炸了桥,我们怎么过路?”
严克的身子震了震,压低嗓音吩咐:“帮他灭灯。”
手下按住那人,抢过灯笼,吹灭,“别乱动!安静些!”
过路人喊:“你们是强盗吗?”
那人挣扎,辱骂,以一个有血有肉人的呐喊震颤严克的心。
当大雪压下来,雪片会落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面对质问,严克再次沉默。
心里知道所行违背民心,与亲耳听到被人喊“强盗”——又是另一分心境。
之寒缓缓走上去,“记得吗?那夜在玉京城,你奔赴淮北参军,你想不辞而别,我想默默相送,结果我失手打了灯,你一箭射过来,将我钉在城墙之上。那枚火箭好亮,我现在都记得那耀眼的火光,一下子让我看见你,让你看见我。”
严克无措地喊了一声:“之寒。”
之寒仰望他,“你既教我射箭,就别白费那些功夫。你我共执此弓,让我再见一见那夜的火光,驱走这黑暗。”
严克环着之寒,双手交握,他燃起火箭,矢在弦上,二人的气息合一。
之寒的眼睛里盯着那团火,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烧起来,“不管前路为何,我和你一起走下去。”
“好。”一个字吐出来,箭也射了出去,在天空划出一个微弧。
过路人在哀嚎:“畜生!畜生!”
桥炸了,在众人眼前化为齑粉,在漫天火光中,少年君侯与其妻肩并肩立着,十指交握,化作两团火影。
他和她——皆是执火人。
烧吧,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