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2/2)
想通了,他倒轻松起来,先赞:“不成想你考虑得这么深远。若只为了我们花行的将来,我还不敢与你同去,名不正言不顺,像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找县尊行方便。若是有你上面的说法,想来县尊大人也要听一听的。我便与你同去,看看县尊大人如何说。”
得他一声赞同,顾观月也松了口气,多一个人支持,说话的份量就多一分。
她起身道谢:“这是冒风险的事,林叔肯与我同去,我先谢过。林叔今后有用到我的地方,无有不从。”
两人就这话题,补充了一些细节,她这里才回去便准备起来。过几日到县衙后门上,先请见赵氏。
赵氏听说她来,不是找斯思,传话的婆子说:“等在门房,问能不能见您一面。”她略一思索,便知道顾小娘子可能遇到了难处,否则不会专门找她。于是叫请:“快请她进来。”
从那日青莲寺她搭手相救,赵氏派人给她送了礼去,结了这份交情,比之斯思与她的姐妹情又不同。顾观月不想落个挟恩图报的名声,平日并不特意往赵氏身边凑。赵氏反更高看她一眼,如今斯黎不在家,更省了她的心事去,很愿意帮个小娘子。
顾观月随着婆子从门边一间小屋出来,穿廊过门,并不进厅,到了赵氏平日起居之处,这是赵氏待她亲厚的意思,将她当半个小辈看,允她登堂入室。
见面问了好,顾观月便说明来意:“本不该打扰夫人。是为着我们花行的事,还有些别的税收经济之思,想请见县尊大人。这事没凭没据,只是我一点想头,也不该去衙门里说,所以来请教夫人,可方便让我与大人见一面。”
赵氏此人,家里几辈子做官,家学渊源,听说是与政令相关的事,她便有些重视。她看顾观月神色郑重其事,信她不是个孟浪的人,且又要寻机报她恩情,所以只略一想,也不含糊,就唤人:“前头看看老爷忙不忙,何时回来用饭,若不忙就悄悄告诉一声,家里有客人等着拜见他。”
斯县尊还真有些忙。如今春耕结束,他要巡视各地,看看发苗情况,随手判个分水浇地的官司,偏又有各行抓了“偷偷交易”的人来县衙,导致县衙判案都判不及。
听得夫人来请,看着也到饭点,他便把手里的活清了,教训小吏:“若再有这样私下交易的,都按之前的例,记下双方姓名,十文以下的勒令现场退钱退货,不要再因为一双草鞋带到衙门了,若都这样,衙门也不必干别的了。”说完了他才回来。
此时顾观月与林行首已经等在后面,见斯县尊用了饭,赵氏也大致向他说了,顾、林二人为什么事情而来,他们才过去说话。
斯县尊为人没有架子,他见过林行首,也知道花行新的副行首是女儿的好姊妹,一下子便对上了。于是让他们都坐了,上茶招待着,才问:“夫人说,两位行首为新政来的?”
林行首居长,他便打个前站,先说到:“为着新政一事,我与顾当家有些议论,她有些想法,听着有些道理,所以我等才大着胆子请见。”
顾观月有些紧张,毕竟是一地之长,再随和也有些官威在。她按着前世做事的习惯,先说了一组数据:“我们行里,从新政下来,这一个月来所收之税,非但没有增加,反略少了些。因向来到我们几家买花苗的小农,都要弃了这生意,我几家的收入也就少了。连素日来买花的人也少了。我便想着,恐怕非止我们这行,其他行里只怕也是如此。”
她将之前对林行首讲过的理论又说了一遍,末了加一句:“上头的心是好的,只是我观察下来,恐怕弊端有两三个月就显现了。小民看似没多少交易,实则他们才是一国经济的基础。所谓经济,经者,连通,济者,流动。得要他们动起来,有来有往才是活水。”
斯县尊掌管一县经济,早已有此发现,只不像她说得那么明白。听她一说,很快就有了明悟,只是一时想不到破解之法,便只若有所思地点头,半晌没有说话。
顾观月见他如此,也知道他为难,便又道:“这是朝廷的令,谁也不敢违它。只是我想着,朝廷此令原是为商税,只要咱们宝应商税有增,想来总有腾挪的空间。”
至于斯县尊怎么腾挪,她也不知道,她所为的,一是认识的小商小贩和那卖鸡子的婆婆,二是宝应花行的未来发展。
林行首又添着讲了他们花行的规划,说着:“少些拘束,更多人做起花木生意来,宝应花行才能将名声做到外面。”
斯县尊听他们都讲完了,才说到:“二位的说法,我听明白了。这原不是你们分内事,二位实乃一心为公。只是兹事体大,我需仔细想一想,不能现就答复了你们。”
他们也不指望一说就成,尽心而已,见斯县尊再无别话,便趁机起身告辞。
斯县尊这里看他们去了,匆匆从后面出来,坐回县衙,将他手头整理的因交易被罚的案例一统,写起信来。他官微言轻,没有办法多做什么,朝中老大人们却该拿这些信息做参考,他将顾观月的理论与自己的发现一起呈给恩师,端看恩师能不能与执宰们说上话了。
此后又过一个月,突然县衙贴出新的政令来,商邸报上也刊登了,说是朝廷废了前一道令。这强制入行的规矩,从头到尾行了不到半年,就结束了。贩夫走卒重新行走在街巷里,宝应县的夏季变得更热闹起来。
这当然并非是顾观月之力才达成的结果。
凡政令,必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那些博弈都在朝堂上达成,不是她这等小民能左右的。然则她在这些事上的见识,以及她对整个行业底层从业者的包容,却给一些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此在宝应花行里,也算稳住了地位。
顾观月为了这些大事,自年后与袁澄只见过三四回,且还有一次是为刊登广告,找他打听商邸报的事。袁澄见她忙着,每每觉得自己看中的人,从内到外发着光,越发按捺不住心动。也便没告诉她,两人的事在朱娘子那里遇到了些许阻碍。
顾观月这里全都步入正轨,空下来就想到袁澄。
她从牌坊村到县里太远,日常想见袁澄不容易,谈个恋爱十天八天音讯全无,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再者家里人又多了,小院子很不方便。她左思右想,若在古家庄花满蹊建起房来,到县里谈生意就很方便,也多少能解相思之苦。
便为此事来城里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