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2/2）
于是乎她向天帝请辞，重新回到凡间去做个土地儿仙。
当日的千头万绪再次涌上心头，陆染蹙眉，回过神来却发现贺连寻正望着自己，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陆染暂时按下不解，转头去看女妖，“多谢姑娘提醒，我是个蠢人。且先不论我，不知姑娘与嗜刀神郎是什么关系？他的金风网如今怎会在你手中？”
“哼！”女妖不语。
陆染，“情石乃上古珍宝，并不易被驱使。姑娘那天与我说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猜想，姑娘应该也是一个能打开情石的至情至性之人，所以才能以它为掩护。那么，嗜刀神郎便是姑娘的意中人，对吗？”
听到“嗜刀神郎”四个字，女妖怔愣了起来，眼眸中泛起浓到化不开的哀伤，随即自嘲地笑了，“我不过是个和你一样的蠢人罢了。”
“废话少说，妖孽看招！”百川圣君却是不愿再与她啰嗦，趁女妖走神之际，运起一掌便向女妖劈了过去，随即飞身向前想要将女妖生擒。
女妖躲闪不及右肩被打了个贯穿，顿时发出尖利的吼叫，随着刺耳的声音，洞xue深处顿窜出大量的不明生物，陆染定睛一看，是鱼，只不过这些鱼又与平日见的不同，它们不仅身形颇大，且嘴中均长满锋利的牙齿，此时正迅速地向他们三人袭来。
百川圣君双手捏决，从掌心孕育出两股强大的气流反推回去，犹如一道无形的水墙，围绕在他们三人周边，将凶狠的鱼儿及女妖隔绝在外。
他正待得意，不料鱼群中此时弥漫起墨汁一般的颜色，顷刻间水墙那边变成了一团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想逃。”贺连寻脱口而出，身形如鬼魅，冲破水墙飞了而去。
防御的结界一旦破损，漆黑的江水和食人鱼便一股脑涌了进来，陆染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感觉防御和攻击，但没一会陆染发现，她的攻击全都失灵了，使出的法术无影无踪，连点水波纹都没有。更奇怪的是，竟也没有食人鱼来攻击她。
陆染大着胆子在周围摸索，手掌触到一张柔软且具有韧性的膜，原来一层水泡似的东西正将她整个人都包围在了里面。
陆染站在水泡内，摸了摸下巴，这个螣蛇还怪体贴细心的。
四、
漆黑的江水散去，贺连寻压着女妖回来，周遭弥漫着死鱼的血腥味。
女妖虽狼狈，却并不露怯，“呵，你们抓到我又怎样？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百川圣君，“你死到临头休要嘴硬！”
“是吗？”女妖低咳一声，不紧不慢道：“情石你们怕是还不了解吧？进来不易，出去却更难。进来只需深情无杂念，出去却是要深情不错付。”
“你觉得凭你，出得去吗？”女妖扫了一眼陆染和百川圣君，讥笑道：“没有我，你们怕是永远也出不去。”
贺连寻，“那你又是如何出去？”
“我？”女妖将没收受伤的左手深入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江螺，宝贝般地捧在手心，“我有神郎的爱啊。”
随手从洞岩上也摘下来一颗江螺，贺连寻哂笑，“就凭这个？”
女妖见他不屑，心生恼怒，便对着江螺轻轻唤道：“神郎，慕茵愿与你长相厮守。”
这时江螺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慕茵，我此生定不负你。”
贺连寻不说话了，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江螺。
陆染跳出水泡，那应该是嗜刀神郎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被这女妖永久地存在了手中的江螺里。情石听到江螺里的声音，认为他们二人仍两情相悦，所以女妖才能如此轻易地出入情石。
联系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陆染问女妖：“带我们出去，你有什么条件？”
百川圣君急道：“陆染你在说什么？她的条件无非是要我们放了她，这绝不可能！天帝也定会怪罪你我的。”
陆染不理百川圣君，继续对女妖道：“我想听听你说的。”
女妖盯着陆染，“既然你们知道我与神郎有关，他呢？天帝为何不派他来捉拿我？还是，如今他做了神仙，竟连我的面都不愿见了吗？”
陆染，“所以你所做的一切，包括霍乱汉江，伤害无辜百姓的性命，都只是为了见嗜刀神郎一面？”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等了他几百年，他却音讯全无，只托了人送回一张金风网给我，就说要和我一刀两断！凭什么？这法器是我当初送给他的，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啊！他说不要就不要了？”女妖越说越激动。
“你可知道，原先他只是一个凡人，是我教习他法术，助他修道登仙，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可他这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他当初立誓仙魔大战结束就会回来接我的啊，但我左等右等，从天亮等到天黑，最终等来的只有伤心和绝望……如今我是妖他是仙，天界我又有没法上去，你说，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女妖大喘着气，脸上却呈现出一吐陈年积怨的宣泄感，平复片刻，她又道：“只要你们能让我见到他，让我亲口问个清楚，之后如何处置，由你们决定。”
文百川圣君犹豫道：“嗜刀神郎他……”
“他不会来的。”贺连寻打断，转手将女妖抛给百川圣君，擡腿向洞口走去，“不用受制于女妖，这情石洞，我自有方法出去。”
贺连寻说得胸有成竹，陆染赶紧跟了上去，正兀自快步走着，不料贺连寻此时正回头等她，二人便不凑巧地撞了个满怀。
“撞疼了？”贺连寻立马扶住她，低声询问。
“没事没事。”
陆染跳开两步，总觉得再次见面这螣蛇看自己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奇怪，于是岔开话题，“你这么有把握，是不是你喜欢的女子也心悦于你？”
贺连寻望着陆染，眼神诚挚，“现在……我不确定。”
“啊？”陆染脚底一滑，险些摔了个狗吃屎，拉着贺连寻走到一旁小声道：“那你瞎吹什么牛。”
“凡事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贺连寻说完走到出口处，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情石悠悠念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话音落地，情石犹如重新灌入生命，抖动起来，并从中迸发出婉转缠绵的琵琶之音，宛如痴情人儿的吟唱。
女妖震惊地瞪大双眼，显然没想到自己猜错了触动情石机关之人，扫了眼陆染，又死盯着贺连寻：“不是她，竟然是你？”
“是我，也是她。”贺连寻转过身来，面上的紧张一闪而过，他重新望向陆染，又郑重其事念了一遍“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贺连寻的眼中，有陆染读不懂的深情与执着，陆染突然心慌起来，脱口问道：“什，什么意思啊？”
贺连寻，“随便说句话回答我就好。”
随便，这怎么随便？ “嗡”的一声，陆染感觉整个人炸开了花，她到这时候哪能还看不明白？原来，原来贺连寻心心念念的女子，竟然是自己？一个土地儿仙？
脑中一片空白，陆染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慌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却瞧见贺连寻正异常认真地望着自己，不由脑门上沁出热汗，斟酌着道：“螣，螣蛇，我也甚是思念你啊。”
情石没有打开的迹象。
陆染又深吸一口气，“贺连寻，我也很想你。”
话音刚落，下一刻，琵琶声断了，方才还蠢蠢欲动的情石也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出口处仍然被无情地封着。
女妖见到这番情状，立时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多情总被无情无情扰，可笑可笑！都是蠢人，谁也逃不过。”
陆染无措，望着贺连寻，生怕伤害了他，“不是，螣……贺连寻，我是真的挺想念你的。”只不过不是情石要的那种想念罢了。
贺连寻点头，反过来安慰陆染，“我知道的，往后还有的是时间。”
贺连寻看向女妖，女妖立刻一个激灵，“不见到神郎，休想让我带你们出去。你们若是胆敢逼迫，我立刻自毁喉咙，最后谁都别想走。”
贺连寻没说话，只擡起手，掌心上是那只他从洞壁上拔下来，自刚才一直把玩到现在的江螺，“你会记录下声音，我也可以。”
说着，贺连寻把江螺对准情石，不一会儿，情石内传出女妖的声音，“神郎，慕茵愿与你长相厮守。”紧接着便是嗜刀神郎的声音，“慕茵，我此生定不负你。”
有了这两句互诉钟情的话，情石的琵琶弦音越奏越响，没过多久，竟真的又重新打开，将出口呈现在几人面前。
陆染一行人快速走了出去，背后却传来女妖的哀嚎，眼见没有指望，她奋力向前扑了两步撤住贺连寻的衣袖。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要见神郎一面，你们却百般阻拦？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啊，只是想要见见他，这都不行吗？你，你也是有心爱之人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不肯以己度人，帮一帮我呢？”
贺连寻拂开她的手，“任何理由都不是你伤害百姓的借口。”说着不再看她，转头对着百川圣君道：“还请圣君将这女妖带回去，向天帝复命。”
五、
百川圣君和女妖都已离开，陆染也重新回到岸上，这时候只剩下她和贺连寻，偏贺连寻还跟在后头目光灼灼望着自己，实在是叫人害臊的紧，陆染不由脸上发热，硬着头皮道：“那个……你不回去啊？”
贺连寻斩钉截铁，“不回去。”
“不回去天帝会怪罪的吧？”
贺连寻和煦一笑，“不必为我担心。”
“……”
“天帝本是派百川圣君下凡捉妖，我刚闭关出来便听说你在这里，因而一起过来找你。”
陆染假装听不懂，“哦，嗯……那在凡间游玩游玩也挺好的。”
贺连寻上前一步，“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为了游玩。陆染，你把我忘了没有关系，我会让你再记住我。从此以后，你在哪我便跟到哪。”
忘了？没忘啊，我不一上来就认出你是螣蛇了吗？
陆染腹诽，面上却窝囊的很，“啊呀，你一个上古圣兽，上从哪学来这些酸溜溜的话。”
“嗯。”
“啊？”
“我会说到你习惯的。”
陆染闭了闭眼，直有些犯迷糊，再看贺连寻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伸手拍了拍面颊，切不可被美色和糖衣炮弹击倒。
陆染决计换个话题，“我还有个问题不明白，那女妖确实罪不可恕，但也是个可怜人，既然她拼了命想见嗜刀神郎一面，你为何不肯帮一帮人家？”
贺连寻，“嗜刀神郎已经死了。”
“什么？”
“听说他在仙魔大战时身受重伤，后来没过多久就死了。”
“那你为何不告诉她？”
贺连寻，“金风网是嗜刀神郎的随身法器，那女妖也说了，是嗜刀神郎托人将送金风网送回给她，并要与她一刀两断。我猜，那个时候嗜刀神郎已经死了，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大概是不想让女妖为他难过，尽早忘了自己。”
陆染惊诧，“是这样？”
“情石不会骗人，女妖的江螺里是嗜刀神郎曾说过的话，它能顺利打开情石，证明的确是肺腑之言。”
贺连寻低头，望进陆染的眼睛里，“最好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改变？他既然不想让心爱之人知道自己的死，我们便帮他瞒着罢。”
陆染，“他是想女妖忘了自己，重新振作生活？还是怕女妖知道他死了，便也会心灰意冷，随他而去？”
“或许两者都有吧。”
陆染沉默，心底掀起一股惋惜，可女妖并没有忘记嗜刀神郎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仅没有忘记，甚至为了见他一面，不惜犯傻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只为了见他一面。
夜晚将至，陆染站在江边，被风吹拂起一缕缕青丝，她望着回归平静的水面，想起女妖那句“都是蠢人”，怅然若失。
这时候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肩膀，是贺连寻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量，陆染竟莫名觉出一股熟悉的安心感，就这么站了许久，陆染突然回头，给了贺连寻一个微笑。
“天色不早，我要回家了，你呢？”
贺连寻一愣，随即道：“走吧。”
“嗯？”
“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