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告白(2/2)
“我也是......”
乌呈的民风远比大晟开放许多,如今夏日的大街上穿着露胳膊露腿衣衫的男女也不在少数,况且吻手礼在这边也并不算少见,因此光是握手这点肢体接触并算不得什么。
李婧冉选的位置是最右边,而男嘉宾都是自左而右走过来的,因此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她这边。
听着前头姑娘们或嫌弃或哈哈大笑的点评声,李婧冉还挺庆幸自己戴了副手套的。
不然和一个汗津津的人握个手......啧,滋味销魂,总归是心中膈应得很。
第一个差点配对成功的是第三对嘉宾。
男嘉宾握住了女嘉宾的手后,分外坚定地对外头的主持人说:“我选定了。”
主持人俨然是很懂得搞气氛的,嗓音扬了个八度:“你只有一个机会,你确定你如今握着的就是你心爱之人的手吗?”
李婧冉不知帷幕是做了什么特别的设计,但声音传过来后都有些失真,虽然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听起来都像是米老鼠的那种声音,很难靠说话者的嗓音辨出他们。
就在帷幕外的男士纠结之余,帷幕内的雀斑女孩也询问第三位女嘉宾:“外面的绅士选定你了,请问你是否认为他就是你的丈夫?”
第三位嘉宾夫妇成婚还没多久,最起码女嘉宾戴着手套感受着丈夫的手时,迟疑地否决了:“......不是吧。”
“绅士认定了姑娘,但姑娘否决了绅士。很遗憾,第三对新婚嘉宾匹配失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送他们离场!”
李婧冉听到此处,更是头大了。
光是单向的匹配已经很艰难了,谁曾想这个搞事情的主办方居然还要求双向认定。
也就是说,假设许钰林辨别出了她,她这边也得同样辨别出许钰林,两人才算是通过了第一轮的考核。
第一轮的节奏很快,不过须臾便已经刷下了一半的人,而李婧冉因为位置优势至今还没有被“骚扰”过。
李婧冉前头的姑娘们一个接一个离场,有些人是意料之中,有些人则有些惋惜:
“贪果然是最大的恶行,我不应该为了积分戴手套的。”
“这个比想象中的难呢......”
李婧冉原本倒是没什么太大感触,谁知听她们接二连三地说着这些时,却蓦得升出了几分紧张。
恰好旁边的姑娘百无聊赖之下开始找李婧冉聊天,李婧冉便和她攀谈了起来。
虽说是攀谈,但主要是对方说,她安静地当个很棒的聆听者,结果李婧冉连对方家里的狗今年生了几个狗崽都快挖出来了。
“天呐,六个小狗狗,你家里想想就好热闹......”李婧冉话说到一半,心中却似是有感应一般,忽得漏了一拍。
“安迪?怎么了?”和她聊天的女孩追问了一句。
她唤的是李婧冉随口捏造的化名。
就在下一瞬,李婧冉在帷幔外的手心感受到了一丝凉意,是行走时带来的微风。
有人朝她走过来了,并且他就要握住她的手,李婧冉心想。
兴许是被外头那响得令人都有些心慌的乐器声荼毒了太久,李婧冉感觉她的心跳也无端越来越快,是那种没来由的紧张。
来的这个人......会是许钰林吗?
李婧冉目光下垂,透过伸出手的那个小洞,她依稀能瞧见帷幔外的那只手微微扬起,就快要握上她的。
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李婧冉就已经屏住了呼吸,谁料她却在心跳达到顶峰时听到帷幔外传来了一道失真的嗓音。
“借过。”那道嗓音温和却不容置喙,“这位是我的妻子。”
原本要伸手握上李婧冉的男子似是含糊地说了些什么,李婧冉却没有听清,心思都早已不在这上头了。
几乎在那道声音开口的那一瞬,李婧冉就认定外头的人就是许钰林。
两位男子短暂地洽谈片刻后,一位走了。
留下的那一位一步步走近,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
他的体温渗过白蕾丝手套,一寸寸侵入,微凉的温度让李婧冉的手指轻蜷了下。
肌肤隔着蕾丝相贴,分明隔着薄薄的布料,但是却无端多了说不尽的暧昧。
李婧冉听到主持人的嗓音因长时间的高吼而有些嘶哑:“我们的十七号绅士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请问这位绅士,你确定要选择这位姑娘吗?”
纷扰的嘈杂和人声在李婧冉耳中都逐渐褪去,她看到雀斑女孩走到了她的面前,扬着个大大的笑容问她道:“你要选择这位绅士吗?”
李婧冉的指尖轻轻地滑入他的指缝,她看不见许钰林的神色,但他们都能感觉到薄薄的蕾丝抚过指尖的触感。
她感受到了他无名指的银素戒,微突的戒圈存在感格外明显。李婧冉的动作顿了下,但还是坚定地与他十指相扣。
隔着不透光的帷幔,李婧冉和许钰林在那一个瞬间同时开口,轻且肯定:
“是,我选定了她/他。”
萨克斯的声响在那一刻达到了欢悦的制高点,伴随着乐器声,主持人的嗓音再次响起:“让我们恭喜第十七号夫妇成功进阶下一轮比赛!”
从第一轮到第二轮,筛掉了一半的参赛夫妇,两轮切换场景间需要一些时间,阻隔的帷幔被撤去。
李婧冉摘了手套还给雀斑女孩后,一擡眼就发觉许钰林已经站在不远处等她了。
她几步走到他身边,朝他微微扬手做了个击掌的姿势:“不错嘛阿钰。”
许钰林扫了眼她的姿势,踌躇了下,揣测着和她轻轻击了下掌。
他的适应能力向来很强,如今已经能完美地接受李婧冉对他的新称呼了,微微笑着回应道:“很厉害,婧冉。”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将方才在等候室时发生的小插曲掀过。
简简单单地击了下掌后,许钰林主动开口道:“晚会共两个时辰。”
他顿了下,似是不知这么说是否恰当,但难得地随心所欲了一回,向她发出邀请:“做两个时辰的真夫妻可好?”
至少要助她赢下这次的晚会头筹。
晚会不只要看积分,后续还要看观众的反馈,他们要是不演得亲密一些也说不过去。
李婧冉注视着许钰林半晌,觉得他有时候当真是过于体贴。
她不知许钰林要远离她的真实原因,只揣测说许钰林如今是清醒后终于想要终止这场无疾而终的明恋。
他先前分明在隐晦地和她划清界限,但此时为了这个晚会,倒是主动提出要做限定夫妻了。
李婧冉忽然想到了酒吧里的限定接吻,在全场灯灭万物静籁之时,舞池里的人可以肆意与身边的陌生人接吻。
在无人知晓的黑暗处,他们会唇齿缠绵着,做着只有情侣间会做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还有个别名叫“十秒情侣”。
灯光给了酒吧中人十秒的放纵,而此时的晚会给了他们两个时辰。
正好七百二十倍。
李婧冉轻轻笑了下,对他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以为我们从踏入等候室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是了。”
许钰林凝她片刻,浅浅颔首:“是我入戏太慢。”
不是的,只是她入戏太快,李婧冉如是心想。
第二部分是个你比我猜的游戏,考验的是两人之间的默契程度。
这个环节增加的难度是两两比拼,两对夫妻同时比划,看谁能先猜出来便能得分。
李婧冉根本不担心这个环节,她都不用犹豫就担下了比划的角色。
在察言观色和揣摩她心思的方面,李婧冉是无条件信任许钰林的。
果不其然,他们俩在这一轮一马当先,并且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加了密的,旁人压根就没法破译。
第一个词语是新婚。
李婧冉静了片刻,扬起的手做了个下坠的姿势——沉。
随后双手自上而下绕了个圈,五指不断开合,比划着“亮晶晶”的意思——太阳,曦光。
许钰林轻轻抿了下唇,顿时便知她说的是“明沉曦”。
他猜测道:“大婚?丈夫?”
李婧冉想了想,食指搭在拇指上,用她之前和他提过一嘴的方式给他比了个心。
许钰林迟疑片刻:“心......新婚?”
在李婧冉旁边的男嘉宾还没想好要怎么比划时,李婧冉和许钰林已经完成了第一题。
后续的题目也都不算难,李婧冉选用的全都是只有他们二人之间能看懂的术语,许钰林又将每一个小细节都记着,因此赢得毫无悬念。
直到来到最后一题时,词语是发簪。
李婧冉自然不能直接指发丝,思索了下,犹豫着将双腕相贴。
许钰林眼皮一跳,下意识扫了她一眼。
这是......能说的吗?
李婧冉见他没理解,有些焦急,想了想又做出了个假哭的姿态。
许钰林无声叹息,在心中感慨了一番乌呈开放的民风,而后有些难以启齿地答道:“束缚?”
李婧冉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捆绑?引诱?蓄谋?红绸?”先前许钰林从来都说不出口的词语被他一个接一个说了出来,谁曾想却被李婧冉挨个否定了。
她想了又想,朝他微蹙着眉作出一副有点疼的模样,随后便瞧见许钰林的神色愈发古怪了。
李婧冉感觉她好像在把许钰林越领越歪,连忙示意了下自己的腰。
许钰林一言难尽地注视着她半晌,想到了他那时蓄意接近她时做的事情。
当着她的面亲手将红绸绕于自己的双腕,将红绸的另一段递给她后,拉着她一同倒在黑檀木案上。
随后还眸光半明半昧地注视着她,暗示着她道:“殿下,发簪有些硌。”
尽管心中有些不可思议,但许钰林还是低声问了句:“发簪?”
李婧冉眼睛一亮,使劲点头。
许钰林侧过脸,叹了口气。
分明是如此正常的词汇,她为何偏偏选了最......嗯,不可描述的方法来告诉他。
旁边的夫妻看到他们俩的通关速度后,不满地嚷嚷道:“发簪和他们刚才演出来的连一丝关系都没有吧,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把题目拿给他们了啊?”
主持人立刻向神明发誓他们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并且抓住了时机适时采访李婧冉和许钰林:“二位可以简单讲讲你们是怎么传递的信息吗?”
李婧冉落落大方地把烫手的山芋往许钰林怀里塞,默默退后一步,示意他上前回答这个艰难的问题。
许钰林有些无奈地瞥她一眼,用目光询问她:说真相吗?
李婧冉满脸英勇地点头批准。
许钰林安静了几秒,像是在思索着要如何才能把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包装得更完美一些,斟酌着道:“我妻子的一些小爱好罢了。”
他这句话说得既桃色又朦胧,短短几个字就令人遐想连篇。
底下的观众们联想到许钰林方才猜错的一些词语,顿时开始起哄,气氛顿时又被推向了个小高/潮。
两人自然是顺利进入了第三轮,但第二轮却意外地筛掉了不少的人,许多对战的夫妻双方都是零鸭蛋,因此双双被淘汰。
成功进入第三轮的,除了许钰林和李婧冉,便是一对白人夫妇。
主持人见状,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临时更换了比赛规则:“我们只有两对夫妇成功通过第二轮,那我们的第三轮改成自由发挥怎么样?”
“双方各有一盏茶的时间,可以随意发挥,一盏茶后更受人民喜爱的夫妻就是我们新婚晚会的杰出者!”
白人夫妻的性格分外奔放,他们闻言,立刻热情洋溢地当着民众的面来了个法式热吻。
李婧冉光是在旁边看着他们,都觉得面红耳赤。
她颇感尴尬地回过头想与许钰林协商下他们的计划,谁料回头时却发现许钰林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藏匿着说不清的情绪和淡淡的温柔。
她在看他们,而他在看她。
李婧冉的心脏轻轻瑟缩了下,原本脑子里想好的话全部被她废弃。
兴许是一时冲动,又或许叫鬼迷心窍,李婧冉听到她开口对许钰林道:“我之后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行为,都是为了晚会。”
许钰林眸光眺了眼正在幸福拥吻的白人夫妇,心中对她想做的事情似有所觉,眼睫轻颤了下,并未言语只轻轻颔首。
表示他接受她即将对他做的一切。
李婧冉深深吸了口气,她并没有攀着他的脖颈吻上去,只是擡眼和许钰林对视着,开口时嗓音里因紧绷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阿钰,和你认识了这么久,我好像从来没有花时间认真地和你说过一段心里话。”
她的行为是许钰林没料到的,他眸光微讶地注视着李婧冉,而后听到她低下头酝酿了片刻,这才继续开口。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宴会上,你一身白衣清落风雅,举杯时风华无双,连风吹到你身上都变得温柔了几分。”
“我应该换种说法。你就像是吹拂的春风,而我原本是一面静谧的湖水,因为你才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因白人夫妇热吻而起哄的观众席声音变得低了几分,众人望着台上的那对男女,一时间都有些克制不住地被吸引。
倘若接吻是一种抓人眼球的暧昧刺激,那他们这边就像是醉人的美酒。
人们总是有窥见癖的,他们想要去看他人心底最真诚的东西,情感共鸣最扣人心弦,而李婧冉此时紧张的神色是那么真诚。
李婧冉闭了闭眼,心中在那一瞬莫名浮过了灰姑娘的故事。
灰姑娘穿上了限时的华丽舞裙,误入宫殿和王子共舞,在午夜钟声敲响前匆匆离去,只留下了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鞋。
凭借着那只水晶鞋,王子和灰姑娘因恶毒继姐的阻挠经过些许波折后,最后再续前缘,终成眷属。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他们凭水晶鞋找到灰姑娘的那一刻,那是故事的高/潮,是缔造童话的初衷。
再不济,听故事的人就算不聚焦高光片段,顶多也只是谴责恶毒继姐。
却从没有人想过,在灰姑娘明知她的南瓜马车在凌晨12点会消失时,当她看着指针一点一滴地走向规定的时间时,她内心的感受是怎样的呢?
李婧冉只是个普通的听众,她以前也从没以这个角度来揣摩过童话故事,然而此时此刻她却陡然在心中升起了一丝奇异的共鸣。
就好像旁人都在过着正常的顺向时空,而她在看得见结局的情况下被困在倒计时的逆向时空。
一盏茶的沙漏正在缓缓流逝,她以晚会为名,说着一些连她自己都早已分不清真假的话。
“再后来,我们之间有过很多阻挠。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无数次把你推开,可你却只是默默地回到我的身边,就连生气吃醋都是沉默的,从没有怨过我。”
她分明说过这些话都是为了晚会,许钰林心中清楚,但他却仍忍不住动容。
耀眼的日光灼得他的眸光有些湿润,许钰林听到李婧冉对他道:“很多人说,温润如玉的男子是最没意思的。”
“他们觉得不够轰轰烈烈,没有铭记的浪漫,可生活本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啊。”
“为何要追求灼灼浪漫呢?”李婧冉顿了下,望着许钰林,一字一顿地对他道:“我明明已经见到了春天。”
万物复苏,春风和煦,那片连绵不绝的花海已是这世上最浪漫的存在。
何必追求浪漫?她分明已经被浪漫拥入了怀。
沙漏已经快走完了,把她伪装得无坚不摧的南瓜车也就要消失了。
“都说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李婧冉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眸中星星点点的泪意,朝许钰林轻笑着道:“许钰林,我喜欢你。”
观众席传来了滔滔不绝的起哄和鼓掌声,有些激动的甚至都不知不觉间站起了身,杰出者已经毋庸置疑。
人间是那么喧嚣,两个被加冕了冠军头衔的人在那一瞬都湿了眼眶。
李婧冉心中是近乎空虚的宁静,就像是这才意识到她的心口被挖空了一块,她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凉风灌入心口时带来的寒冷。
好可惜啊,漫长的余生太奢侈了,她注定没法用白头相守来对他诉说着告白。
这单薄的四个字已是她能给他的全部。
在最后一秒,午夜的钟声敲响,宣判着限定恋情的衰亡。
她踮起脚,在汹涌人潮中与他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