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龙案(2/2)
他怕她疼,用手掌撑着边缘,倒像是把她全然包裹在自己的怀里似的。
李婧冉鼻尖是李元牧身上的龙涎香,浓郁又隐含着威压,她听到他说:“当琼山被磨平的那一刻,永恒便过去了它的第一瞬。”
“而在永恒消亡之前,李元牧会一直心悦李婧冉。”
在湿润的空气里,两人的目光很轻微地触碰了一下,一触即分。
无须多言,便在无形中达成了某种契约。
万物静籁,清瘦的少年微微俯首,交缠的气息在那一刻成了难以诸诉于口的试探。
他停顿一秒,她微微仰脸。
李元牧冰凉的指尖触到了她的,不紧不慢地与她十指相扣,随后不再犹豫,偏了下头重重吻下。
此时的他褪去了先前伪装出来的哭包模样,索吻的姿态又急又狠,压着她的手一味地进攻着。
李元牧亲她亲得很没有章法,他有些意料之外的急躁,像是掩盖不住的嫉妒在此刻终于汹涌而出。
李婧冉从没感觉一个吻能如此的暧昧。
兴许是殿内朱柱上紧紧注视着他们的金龙,兴许是从他们身体之间穿插而过的寒风,又或许是这向来庄重的朝堂和洒了一地狼藉的奏折,都在为空气里的湿润分子添砖加瓦。
他的喘息声有些重,在她下意识想闭上眼时,却又刻意停下,迎着她微有些湿润的视线,哑声道:“李婧冉,睁眼。”
气息交缠着,她半推半就地倒在龙案之上。
龙案着实用料结实又宽敞,甚至宽敞到了奢靡的地步,就好像它的用处本就不该被局限于让一个人批改奏折。
她先前将他当成了画布,在画布之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刷印,如今她却成了他的奏折,被他用朱砂红的御笔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痕迹。
他俯在她颈侧笑了下,耳鬓厮磨:“小木鱼能把你吻成如此模样吗,李婧冉?”
重工刺绣的腰带落在了洁白的奏折。
她有心想回答,想斥他幼稚,想让他别自己吃自己的醋,他却没给她机会。
又是个湿润的吻,他吻了下她的锁骨,气息灼热:“长公主府那群以色侍人的奴才们,有朕这么干净吗?”
明黄亵衣覆在腰带之上。
他的唇齿一路往下,眼眸中有她看不见的炽烈,却也有晦涩的情/潮:“楼兰皇子回了信,明日就要与你和亲了,朕是否该祝你一句‘新婚快乐’?”
李婧冉纤白的指尖插入他亮泽的墨发,她轻喟了声,气息有些颤:“......这种时候,你非要提其他男子吗?”
她轻蹙着眉,眼眸半阖之际,他又留了个浅浅齿印:“睁开眼。”
睁开眼看清楚,如今把她吻至这副模样的人,究竟是谁——
这句话太荤,也太无耻,李元牧说不出口。
李婧冉不知他心中所想,被他一次次强迫着睁眼时,只不满地乜他一眼,眼角眉梢藏着淡淡春色:“弟弟,你到底有什么怪癖。”
非要在这种时候强迫她睁眼和他对视。
她看到李元牧俨然也不好受,他从未如此伺候过谁,就连满足他自己时都是分外潦草的,如今却在尽力地如她所说,挑起她的兴趣。
少年喘息了声,黑润眼眸翻滚着浓浓的情绪,鼻尖沁着浅浅一层湿润:“别如此称呼朕。”
为什么?
李元牧深深看她一眼,再次低下头来寻她的唇,没有言语。
因为他不会将自己的亲姊姊压在龙案之上,做这等背德之事。
爱是什么?
李元牧以前一直认为是私占,阴潮,是暗淡处见不得光的畸形情感。
可如今,李元牧心想,分明不是这样的。
它无形、无色、无味,触不到摸不着,可它是暖的。
爱能让人长出血肉。
李元牧当真是个十分记仇的人。
他从那么多封奏折中,特地翻出了严庚书的那封——方才李婧冉用来抽他的那封。
“龙案是牛皮的,沾了水不好清理。”他如是道。
于是,这份情敌的奏折就这么被垫了下去。
屋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雪花无声地融化着,她头上摇摇欲坠的金簪终于在他不甚检点的行为中掉在了地上。
“啪”得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李婧冉脑海中再次传出了先前机械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的隐藏任务已完成了25%,继续加油哦!」
「隐藏任务:破解入魇散后,与用散对象‘四’度春宵。」
这措不及防的提示音让李婧冉下意识浑身一紧,而被殃及的李元牧极轻地蹙了下眉,压抑着喉间的气息。
“李、婧、冉。”她听到李元牧咬牙切齿地叫她。
她迅速瞥他一眼,十分好心地安慰道:“没关系,没经验嘛,我懂,这不能代表你的真实水平。”
李婧冉只当李元牧是自尊心作祟,谁料偏头看他时却大惊失色。
李元牧的神色很不对劲,方才还面露潮红的少年此刻眉眼皆覆着一层寒霜,他死死抿着唇似是在极其隐忍着什么,撑在她身侧的手背都用力得淡青色筋脉清晰可见。
李婧冉撑起身,微讶地瞧着他道:“你别碰瓷啊,刚才的确是你情我愿.......”
“是吗?你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吗?”李元牧戾气很重地打断了她的话,黑漆漆的眸盯着她半晌,眸光却忍不住愈发湿红。
他的眼泪措不及防地落在她的锁骨,烫得她指尖下意识轻蜷了下,心中陡然升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李婧冉嘴唇动了下,却又不敢轻易询问,怕听到什么令她惧怕的答案。
李元牧狼狈地偏过头,粗鲁地拭去泪水,立刻把他窄薄的眼皮和脸颊擦红了一片,看上去分外可怜。
他闭了闭眼:“我以为,你把我弄成这副模样后,终于能挑起你的兴趣了。”
“骗子。”李元牧难堪地垂首,自嘲笑了下,像是个被骗身骗心的失足少年,控诉着她:“李婧冉,你就是个骗子。”
李婧冉心中狠狠一沉,指尖掐进了掌心:“......听不懂。”
听不懂,这三个字她今日一共说过三次。
第一次是为了调戏李元牧,故意逼他说出一些她想听的话。
第二次是李元牧跟她表白时,她出于愧疚回避少年赤诚爱意所说的话。
第三次便是现在,她试图掩盖着自己接近他的真相。
可李元牧向来是个喜欢把伤口撕得鲜血淋漓的,他讥嘲地翘了下唇:“恭喜你啊,隐藏任务快完成了。还须我继续说下去吗?”
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李婧冉张了张口,却发现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李元牧,他居然能听到系统的声音!
她的心脏在那一刻快得似是要跳出嗓子眼,紧张得让她几欲作呕,李婧冉强硬地迫使她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开始,能听见的?”
“从那个幻境开始。”李元牧的嗓音是强行压抑之后的平静,却仍掩不住尾音的轻颤。
他微仰着脸,似是担心他只要一低头,眼泪就会再次掉下来。
李婧冉须臾都哑口无言。
她捏着龙案的指尖紧得泛白,偌大的殿内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在那一瞬凝固。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李婧冉忍不住瑟缩了下,低声对他道了句:“对不住。”
李元牧说的没错,就连李婧冉自己都是如此定义她自己的。
一个骗身骗心的骗子。
这种被当面揭穿秘密的感觉,远比坦诚相见来得更令人难堪。
他们方才还共享着云雨,如今两人之间却比陌生人还要紧绷。
她敛着眼睑,沉默两秒后想下龙案,谁料像雕塑般在旁边伫立了许久的李元牧却忽然动了。
他很用力地掐着她的腰把她贯在了龙椅之上,单手垫在她脑后,动作很粗暴。
“不是要完成任务吗?你都已经如此牺牲了,还差三次,怎能半途而废?”
李元牧语气又冷又凶。
他一边无声地哭,一边喘息着与她纠缠不清。
他哭得有多狠,动作就有多凶。
李婧冉能感受到李元牧并未说出口的怒意,他没有再怜惜地吻她,没有像之前那般乌发汗湿之际还小心翼翼地反复和她确认,生怕让她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她自认理亏,一开始也只隐忍着不语,后面实在受不住了终于隐晦地低声求他。
李元牧眼泪掉得很厉害,哭得鼻尖到脸庞都是湿红的,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净。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她不知该如何精准地形容此刻的李元牧。
他脆弱得像是要碎了,可他又是那么的凶。
她听到李元牧的嗓音带着哭腔的哑,温度却是冷冰冰的:“怎么,区区一个帮你完成任务的工具,也配得上你李婧冉开口求饶吗?”
又是一记的发狠。
她也知道疼吗?
她也有心吗?
那她知道他有多疼吗?
李元牧是如此尽职尽责,他把自己完完全全贬为一个没有生命的工具,仅仅助她完成着她的四度春宵。
必要的接触是为了完成任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更遑论亲密的吻和缱绻的拥抱与情话。
很难用“爱”来定义他们。
更像是一种抽离,是精神上的空虚,是双向的折磨。
李婧冉知道李元牧也不好受。
他一直在哭,无声得哭,泪水一滴滴落在她的锁骨,哭得仿佛被如此欺负的人是他一般。
——“在大雪中等我等到遍体发寒时,你在想什么呀?”
“当然是想见你!”
——“你要是难受,哭出来会好很多。”
“可是你已经替我把所有眼泪都流完了啊。”
——这支劣质的珠花配不上她,他往后会送她很多很多更好的。
幻境之所以是幻境,是因为它好荒谬,如同桃花源般再也寻不到入口。
极致的美好纯粹,本就是荒谬的。
他们都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在纷扰的大街上手牵着手笑着奔跑,一起看那火树银花,一起在繁忙的人海里做一对普通人。
幻境里,不论是任务还是其他,他都是她要功克的唯一。
出了幻境,他就再也不是了。
他们在幻境里没有任何亲昵的行为,情到深处他也仅仅是用目光勾勒着她的轮廓;幻境外他们将最缱绻的事做了个遍,他却只觉得好疼。
「恭喜宿主的隐藏任务已完成了100%。」
「系统奖励:SOS紧急求助卡,一张。」
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再次传来,宣判着这趟折磨的结束。
李元牧毫不留恋地撤离,李婧冉下意识想挽留他:“李元.......”
可他没有丝毫的迟疑,捡了衣衫穿衣出了大殿,只给她留下一个过分清瘦凉薄的背影。
李婧冉的自尊不允许她再出声挽留。
她知晓如今最理智的做法是留住李元牧,用甜言蜜语哄他。
李元牧很聪明,但他喜欢她,只要她继续口蜜腹剑地骗他,他兴许是会回心转意的。
这才是作为一个不含私人感情的任务攻略者该做的事。
可李婧冉也是个人,她也有自己的尊严,也有被情绪左右的时候。
她有些狼狈地坐起身,脸深深埋进双手之间,无声地平复着自己的思绪。
「你到底是谁?」
李婧冉在心中问机械音。
小黄先前说过的,它在她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时都会关机,而这机械音应当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才能取代小黄的控制权。
李元牧听不到小黄的声音,可他听得见机械音。
机械音便利用这个机会,故意当着李元牧的面把小黄先前说的“隐藏任务”捅破到李元牧面前,刻意阻挠着她的任务进度。
它是故意的,故意隐忍着看她在幻境里烧脑筋,兴许也是它引诱着李元牧心中的恶果,试图让他把她永远留在里面,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功亏一篑。
脑中传来一阵滋滋电流音。
机械音阴冷得笑了两声:「很期待和你见面,我亲爱的手下败将。」
李婧冉心中一片寒凉。
然而就在这时,机械音却卡了壳:「他.......他怎么又回来了?!」
李婧冉后知后觉地发现熟悉的龙涎香却再次将她包裹。
李婧冉目光在视线中出现的靴子上微微一顿,随后缓慢地上移,微红着眼眶和盯着她的少年对视。
他神色阴郁,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却弯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洗漱池走。
汉白玉砌成的洗漱池中刚被放了温度合宜的温泉水,鸢尾花瓣漂浮其上,他面色很冷,但把她放入池水中的动作很轻柔。
侍奉着她洗漱干净,再为她穿衣,擦拭湿润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将发尾饶有耐心地梳顺。
就在他矮下身要帮她上药时,被他服务了许久的李婧冉颇有几分尴尬地躲了下:“我.......我自己来。”
“闭嘴。”他冷冰冰地打断了她,漂亮的眉眼尽拢郁气。
上药的过程实在很磨人,少年的手指比药膏的温度更凉,存在感格外明显。
他感觉出了她的情动,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默不作声又温柔地侍奉了她一回。
李婧冉眼眸微潮地靠在温泉旁喘息着,隐忍半晌但还是忍不住唤他:“李元牧,你是不是.......”
“别误会。”李元牧嗓音寒凉地打断了她,“上药罢了,要上到里面才能发挥药效。”
他讥嘲地洗干净了手,居高临下瞥她一眼:“不是为了让你......”
“爽”终究被李元牧咽了下去。
李元牧话是如此说,神色也足够冷漠,但李婧冉的目光下意识追寻着他的指尖,瞧见李元牧又下意识揉了下耳垂。
他这一撒谎就揉耳垂的小习惯,还是没有改。
她静默片刻,随后朝他伸手,平静地道:“腿软,你抱我。”
李元牧冷笑一声,口中道“你想的美”,身子却很诚实地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李婧冉靠在他怀里,适当地示弱:“你刚才很凶。”
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李元牧紧绷的下颌,和他说话时轻震的喉结。
他平静无波得道:“哦。”
比不上她狠心。
她想了想,又控诉道:“你很野蛮。”
“嗯。”
“我讨厌你。”
李元牧扯了下唇,把她往被褥里一塞,裹得严严实实,随后自己爬到了床内侧,裹着另一床被子闷声道:“巧了。”
全然忽略了皇宫空置的寝殿千千万,他大可以另外找一间屋子,不和自己“讨厌”的女子同床共枕。
李婧冉转了个身,看着少年的背影,依稀能看到他亵衣下突出的蝴蝶骨,像是震翅欲飞的蝴蝶:“李元牧。”
李元牧动了下身子:“姊姊明日便要大婚了,还是早点睡吧。”
哦,现在她人还在他床上,就又变成“姊姊”了。
臭弟弟。
她执拗地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是。”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找我?”
“......”
“李元牧,说话。”她语气凶了几分。
他身子僵了片刻,不甘不愿道:“我这辈子最讨厌骗子。”
可是怎么办啊。
李元牧不喜欢骗子,可他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