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清冷疯批(2/2)
朦朦胧胧的微荡,甚至极容易被忽略,却被李婧冉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可是那个向来无悲无喜的裴宁辞啊,李婧冉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鲜少见过他这仿若面具般淡漠的神色龟裂的时候。
她跌落悬崖时,是第一回 。
如今想来,裴宁辞当时约莫的确是怕的吧,毕竟她要是在他爱上她之前就死了,他这个红尘劫可就破不了了。
也难怪裴宁辞后来带人寻她时那么积极。
冥冥之中,其实早就有数不尽的细小纰漏,只是这些都太过于渺小,让她都忽略了。
而现如今,李婧冉看到裴宁辞那浅淡的笑模样,便直觉不妙。
今日的裴宁辞实在太过古怪了,他做出的每一件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出格。
用清冷的面庞,轻描淡写得做最狠的事,说的约莫就是她眼前的裴宁辞。
也直至此刻,李婧冉心中才陡然升出了一种“原来如此,应当如此”的感叹。
是啊,裴宁辞在李婧冉心中,的确是个格外空洞的人。
他就好像一个完美无缺的存在,每日扮演着天下人希望他扮演的角色,当着那大晟受人尊崇的大祭司。
白衣飘飘,救万民于水火,是那毫无私心又无甚情感的人。
就连她强迫他、凌/辱他、吻他时,裴宁辞似乎也鲜少露出特别鲜明的反应。
只会从一开始的冰凉训斥,变成后来的被动沦陷与冷淡承受。
他兴许也曾沉迷过那种畅意的,但他就连这所谓的“沉迷”,如今想来都是精心计算过的。
人若是太完美了,便会显得格外的虚妄。
尤其是裴宁辞这种光是皮囊便毫无瑕疵的存在。
光洁雪白的皮肤,线条流畅完美的骨骼,从眼角到下颌都是偏锋利的,是很冷感的长相。
裴宁辞眼睫纤直,半遮着眼尾,若换成别人难免有些压眼型,可在裴宁辞身上却平添几分淡淡的厌世疏离,在他的清冷中多糅了几分傲。
即使是细细端详着他的脸庞,用尺子一寸寸丈量,恐怕都很难发现裴宁辞长相上一丝半点的不完美。
而过于完美的皮囊总会让人生出不真实的距离感,尤其是裴宁辞这种连情绪都收放自如的人。
就像以前的裴宁辞,他落在她的股掌之中,她只要指尖微用点力,便能让他喘息着泪水涟涟,浑身都染上淡淡的绯色。
他分明看得见触得着,但李婧冉却觉得裴宁辞这个人十分空洞。
甚至不像是个鲜活的人,更像是背后用无数精准的程序和数据堆砌出来的存在,仿佛活在了一层朦胧的纱里,叫人看不真切。
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恰好好处的屈服,都像是经过精确他的计算一般。
裴宁辞就像是一个没有情欲的存在,他在试图通过丈量来努力地模拟人类的情感,包括爱憎情仇,七情六欲。
可又难免显得突兀又生硬。
直到此时此刻,李婧冉似乎才真正见识到了裴宁辞的灵魂。
清冷的皮囊,冷峻得几欲近疯的骨子。
李婧冉感受到裴宁辞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时,心中便隐有预感。
她的心脏极速下沉着,正想挣脱他的束缚,裴宁辞覆着她皓腕的手却陡然用力,竟是将那一整根金钗都尽数末入——
细长的金簪完全插入心口,只露出李婧冉捏着的钗头蝶羽在外,随着他身子的轻颤微曳。
最柔软的地方被入侵的感受,是痛苦到了极致的。
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开始倒流,每一次呼吸都是极致的折磨,拉扯着心口处的伤痕。
裴宁辞隐忍地闷哼了声,向来挺直的脊背因心口处的剧痛而折了几分,白袍上那以血肉为饲料的罪孽之花绽放得格外艳丽。
李婧冉瞳孔骤缩,看着那只剩蝴蝶羽翼在外头的金钗,只觉她的心脏颤得比金钗上的蝴蝶翅膀还要厉害。
她的唇张了张,却发现她的喉口像是吞了数不尽的盐一般,被堵得一个音都发不出。
裴宁辞轻闭了下眼,耳边都因这深入骨髓的刺痛嗡鸣半瞬。
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待这痛觉微霁之后,裴宁辞才轻喘了声,缓缓睁开眼瞧她。
迎着李婧冉愕然的视线,裴宁辞却均匀着呼吸,嗓音因那钻心的剧痛而略带喑哑:“殿下如今,可愿听臣一言?”
李婧冉不语,裴宁辞却极轻地笑了下,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女子,低声道:“红尘劫一事不假,臣接近殿下也确实是心怀不轨。”
“但这渡劫之法,却并非是杀情证道。”
裴宁辞的确是个粉饰太平的高手,他并未完全否认神棍口中的红尘劫,却精准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讯息,并且半真半假地如是解释。
他心知一上来就直说,李婧冉自是听不进去的,因此先用了这招苦肉计乱她心防,再适时地为自己开脱。
裴宁辞的嗓音里天生就带着令人信服的感觉,如同自高山上汩汩流下的化雪之泉,语速不疾不徐。
况且裴宁辞着实生了副好样貌,他看上去太干净圣洁了。
神祇高高在上,神祇白璧无瑕。
谁能置喙神祇呢?
神祇不会说谎,也不屑于说谎,毕竟这世间没有人能让他曲意逢迎地讨好。
死巷子里起了一阵寒风,这阵风吹进了衣领,一路灌入李婧冉的心间,抚平了她所有震惊的情绪。
她感受着自己的思绪慢慢地平静下来,而后变得愈发冷情。
李婧冉在心中告诫自己:他要杀你,他要的是你的命。
不要被他所迷惑了。
裴宁辞自己都不爱惜他这条命,她又为何要怜惜他?
裴宁辞既然试图用苦肉计博得她原谅,她自是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李婧冉以一种冷静到近乎薄情的态度,尽可能地抽离自己的情绪,以一个外来者的角度去揣摩分解如今这紧张的局势。
裴宁辞逼她寸寸扎入他的心口,她该如何回应才是最好的方法?
才能不被他察觉端倪?
李婧冉将自己放入华淑的视角,细细在心中揣摩着,拿捏着分寸。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丈量着裴宁辞被金簪扎入的地方,盯着那抹血红,随后犹疑地怀疑裴宁辞下手的地方应当离心口还有段距离的吧。
毕竟像他这样的性子,就算表面上是赌命,也应当是给他自己留了一条活路的?
「小黄,用你的专业知识帮我判断下,他下手是不是扎偏了?」李婧冉不太确定地在心中呼唤小黄。
小黄仔细瞅了眼,而后淡定地回道:「没偏。他下手的位置恰好能穿透心脏中间,虽然金簪很细但也有造成心脏破裂而死的风险。」
李婧冉:???
阿门,她怕不是要成为史上第一个亲手捅死攻略对象的人?
李婧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你这句话之后应该还有个转折句吧?」
小黄“嘿嘿”笑了下:「宿主你好聪明。但是裴宁辞的心脏长在右边,这也是原书中导致他情绪淡漠的原因,纯属于生理性构造缺陷。放在仙侠文里叫缺了颗七窍玲珑心,放在奇幻文里叫缺了情丝,放在......」
李婧冉幽幽打断了它:「我看放在你身上,叫缺心眼。」
离谱,就离谱。
心脏长右边的几率是百万分之一,这都能被她给撞见。
小黄也真是要不得了,这种信息也不早说,害她方才还被裴宁辞这行为吓了一跳。
小黄委屈嘤咛:「你也没问嘛。」
李婧冉轻吐出一口气,也不再跟它计较,心里的那块石头却陡然放了下来。
既然不会造成生命危险,那她就大胆发挥了。
李婧冉如是想着,目光从裴宁辞冷淡的眉眼划到他的挺鼻薄唇,随后却慵懒地回应着他那番“勘破红尘劫不须手刃爱人”的话,只是道:“哦,是吗?”
捏着金簪的细白指尖紧了几分,李婧冉微仰着脸,朝裴宁辞嫣然笑着,手下却攥紧了那金簪,慢条斯理地转着。
像是要一寸寸碾碎他的心脏,揉烂他的每一寸血肉,让他真正体会到何为心如刀绞,何为痛不欲生。
凌厉的痛觉是如此的逼人,裴宁辞的手下意识要来抓握她的手腕,但仅存的理智却让他死死咬着唇压抑着这份自我保护的本性。
他疼得湿汗沾额发,那双浅金色的眸中都蓄了生理性的泪光,嗓子都失了声。
李婧冉微微停了手,听着裴宁辞急促轻喘着的气息,唇边笑意加深,不轻不重地用言语折辱他:“倒是喘得比在床上更动人。”
她微松了手,垂眸瞧了眼自己掌心被硌出的红印,漫不经心地轻拢了下指尖。
裴宁辞几乎都站不稳身子,向来高洁出尘的人此刻变得狼狈异常,薄汗打湿了他薄薄的衣衫,他不得不靠着那肮脏的墙壁才能勉力不倒下身子。
他折着腰撑膝喘着,却觉下颌被眼前的女子毫不怜惜地掐着上擡。
李婧冉垂着眼皮看着他蕴着水意的眸,目光落在他咬破出血的薄唇。
她的指腹不轻不重地碾磨着他唇上的伤,这暧昧的动作让裴宁辞不合时宜地感到羞耻,就像是被她折腾的玩物一般,用性命取悦她。
李婧冉看着他耳骨的薄红,明明知道裴宁辞是为何出现了这幅情态,却刻意曲解:“本宫倒是忘了,大祭司向来能从痛感中寻得畅意。”
她一眨不眨地凝着他,笑得格外妩媚:“裴宁辞,我这么对你,你是不是很爽?”
裴宁辞半阖着眼眸,面色苍白嘴唇破皮,靠在墙角时活生生一副被玩坏的模样。
他如此狼狈,可看向她的眸光却依旧那么清冷,忽略了李婧冉用来羞辱他的话语,只嗓音微哑地对她道:“殿下,可愿信臣一回?”
李婧冉唇边的笑意敛了几分,刚想松开掐着他下颌的手,裴宁辞却轻轻复上了她的手背。
“但这渡劫的法子为何,也早已无足轻重。”他如是哑声道,气息不稳地轻颤着,轻轻擡眼望她。
他的金眸是如此的圣洁,却用近乎引诱的语气道:“殿下,臣不想渡劫了。”
裴宁辞的眼睫凝雾,淡淡的水光弱化了他的冷淡,而薄唇的一抹殷红更是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欲气。
他用气音对她低声道:“臣想要您。”
兴许是因为许钰林的宣战带来了危机意识,又或许是因为李婧冉已经知道了红尘劫的事,裴宁辞好似冲破了某种桎梏,开始不着痕迹地变得更加主动。
也更加强势。
许钰林先前说的没错,裴宁辞拥有如此一幅皮囊,若他能放下自尊主动勾引李婧冉,那着实是事半功倍的。
如今的裴宁辞第一次主动,还带着些许的生涩,但李婧冉却已在他话音说出口的那一瞬,下意识地轻吸了口气。
不怎么吃裴宁辞这一款的小黄也都迷瞪了,下意识地喃喃感慨道:「宿主,我怎么有种堕落的神明主动宽衣解带,引诱魔教妖女的感觉。」
「神明被妖女囚禁后日日□□,直至堕落高坛。但他平日里依旧仍是那副清高的模样,一身白衣飘飘,背地里却眼都不眨地将觊觎妖女的情敌们全都杀了。
妖女发现后来寝殿质问他,他的眸子依旧冷冷淡淡,却主动当着她的面,以一种极为慢条斯理的态度,从腰带解到亵衣。
而后微擡着下颌,用那本该绝情弃欲的淡漠口吻,用冷冰冰的嗓音对她说,‘做吗?’」
「啊啊啊啊啊我尖叫!清冷疯批美人,我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裴宁辞这男人这么欲!!!」
李婧冉冷静地点评道:「小黄,你完了,你居然说我是妖女。」
小黄:「......宿主你真的,我哭死。我的母语是无语。」
李婧冉自动忽略了小黄之后怨念满满的话,谁知看着裴宁辞那双冷淡的金眸,耳边却魔幻地萦绕着小黄的那两个字。
做吗。
她紧紧闭上眼,深吐一口气。
可恶,她的脑子脏了,真的脏了。
再次睁开眼时,李婧冉看着裴宁辞,却只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
她挑着裴宁辞的下颌,蓦得凑近他,在几欲亲吻的距离陡然停下。
裴宁辞目光轻垂,落在她的唇须臾,随后不着痕迹地微仰了下脸,轻轻阖眸。
李婧冉看着他这幅主动承吻的姿态,却无声地轻笑了声,掌心握上他左胸口插着的金钗,握紧,而后丝毫不留情面地将它倏得拔出。
星星点点的血色顺着钗尾在空中滑出来的凌厉弧度落在雪白皑皑的雪地里,像坠落尘泥的红梅。
裴宁辞呼吸急促得捂着伤口,贴着墙缓缓滑下身,鲜艳的血珠顺着他冷白的指缝渗出。
乌发凌乱地散在他的脸庞,裴宁辞就像是跌落了尘埃一般,仰脸瞧她,眸光中还带着几分微愕。
在他的注视下,李婧冉却只轻轻松了指尖,那支沾着他鲜血的钗子便无声地落入那茫白的雪地里。
精致的镶珠锦缎绣鞋漫不经心地踩在那钗子上,碾磨着把它深深踩入了霜雪里,只隐约露出一抹金。
李婧冉用丝帕一根根把略沾了些血迹的手指擦干净,随后朝着乌发汗湿的裴宁辞温柔地笑了下。
“可惜了。祭司大人的话,本宫一个字都不信。”
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裴宁辞却望着她的背影,半晌都说不出话。
那抹火红的身影逐渐远去,金丝刺绣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泽,优雅又高贵。
她似是注意到了裴宁辞的视线,脚步微顿,回过眸朝他千娇百媚地笑了下。
李婧冉色泽明艳的朱唇一张一合:“本宫喜欢什么,不是早就与祭司大人说过了么?”
她的目光暧昧地勾勒着他的身形,最后轻轻停留在他冷白且薄的耳垂。
也几乎是同一刻,裴宁辞想到了李婧冉先前旖旎把玩着他的耳垂时说的孟浪话。
——“本宫倒是不介意在你身上留下一些不可磨灭的痕迹。在这里打一个耳洞如何?”
——“细长的银链尾处坠着一朵霜花,大祭司每走一步,它都会随着你的幅度轻颤着。”
——“就像大祭司此刻一般。”
李婧冉唇边笑意深了几分,而裴宁辞本就无甚温度的眸光更是寒凉了几分。
李婧冉原本也不打算等他的答案,只轻飘飘留下这句让他心神俱颤的话后,便又转身离去了。
待李婧冉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后,裴宁辞才低下头轻蹙着眉瞧了污了自己白色袍的血迹。
他缓慢站起身,再次挺直了身子,不复在李婧冉面前演出来的那副易碎模样。
身上的伤虽深,但毕竟金钗很细,依旧可以忍受,不至于坏了裴宁辞这清冷的风骨。
裴宁辞敛着眸,饶有耐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袍,心中盘算的却是下一步该如何做。
毕竟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自是不可能此时前功尽弃。
李婧冉这一边,他势必是不会放弃的。
裴宁辞如今犹豫的就是,他究竟该怎样才能重新获取她的信任?
难道要当真如她所说.......
恰在裴宁辞举棋不定之际,死巷口传来几声不紧不慢的鼓掌声。
声音清脆,慢条斯理。
裴宁辞整理衣袖的动作微顿,随后冷冰冰地擡眸望去。
巷子入口处,一身靛青衣衫的许钰林踏碎惨白的日光,温润浅笑着朝他走来。
裴宁辞冷冷注视着他,而后见许钰林从袖口拿出一个釉色瓷瓶,递给他,笑吟吟地柔声道:“托阿兄的福,看了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