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恃宠而骄(2/2)
双生子就是这点不好,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他高高在上地居于神坛,于众目睽睽中审判许钰林,与此同时也会牵连到他自己。
许钰林听到裴宁辞的那句“亲眷”,眼皮也是微不可查地跳了下,兄弟二人突兀地对视一眼,随即又都默契地挪开视线装陌生人。
“.......其亲眷尽数贬为庶民,世世代代不得入官场。”裴宁辞补完了剩下的话。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即使李婧冉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别笑出声,但她忍了许久,面上虽能竭力维持着自然的神情,身子却克制不住地轻颤着。
虚倚在李婧冉身边的许钰林自是也察觉到了,无奈地撇了她一眼,低低唤了句:“殿下......”
算是在提醒她,不要露馅。
许钰林虽是在提醒她,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血缘羁绊着实是个很特殊的东西。
即使裴宁辞当上了万人之上的大祭司,即使裴宁辞这么多年都不曾回过家门,即使裴宁辞对许钰林有诸多并未言明的淡漠情绪,但裴宁辞永远都是许钰林的兄长。
不论裴宁辞再怎么不认可,再想摆脱这个家,但他骨子里依旧和许钰林流着同样的血液。
兴许他们这辈子都无法像从前那般亲密、兴许注定越走越远,但他们永远都是亲人。
是只要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便能默契地理解彼此相法的亲人。
这是自双生子降临在同一个母胎的那一刻,就无法更改的事实。
李婧冉深深呼出一口气,勉强端出一副“是的没错我很高冷”的模样,只微笑着打圆场道:“陛下,瞧您说的。”
“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陛下心胸宽广,想必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动怒吧?”李婧冉睁着眼说瞎话。
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李元牧不仅动怒了,还怒得都心悸了。
李婧冉这副模样却是明明白白地护短,摆明了舍不得让自己的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纵然李元牧知道李婧冉是在演戏,眸光都禁不住阴郁了几分,心口酸溜溜的感觉像是被戳破后乱飞的气球,到处外溢。
每每看到自己的“阿姊”对别的男男女女关怀备至的模样,李元牧心中那股无法放在明面上的妒忌心就会如藤蔓般疯长,肆意穿透了每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主宰着他全部的理智和情绪。
他似乎并不介意看到阿姊玩弄其他男子的模样,甚至还会分外理解地主动给她送人帮她疏解生理欲/求。
但是,李元牧无法忍受他的阿姊关心别人、对别人笑,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在乎都能让他郁念丛生。
即使明知那个人不是她,但看着与她相貌一样的女子用这张脸去关爱别人时,李元牧就恨不得把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杀光。
把她囚在自己的寝殿。
把她用细软的布帛绑起来。
让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除了他以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让她只能看着他一个。
李婧冉见李元牧阴着脸不说话,便侧眸望向许钰林,嗓音里带着轻飘飘的斥责:“本宫真是把你给惯坏了。还不快给陛下赔不是?”
李婧冉口中如是说着,见仆从重新端着果盘上来时,还顺手往许钰林面前推了下。
一副护短护到底的模样。
众臣颤巍巍擡眸,却见长公主身边的男宠得了天大的恩赐,却像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他微抿了下唇,眼尾似是都因长公主的责备而有些湿红,但不愿违逆主子的话,不情不愿地对李元牧低了头:“钰方才说错了话,还望陛下恕罪。”
说罢,李元牧都还没开口,李婧冉就径直替他草草作答:“嗯,知错便好。陛下自是不会同你计较的。”
使者看着面色阴沉地能滴水的李元牧,又看了眼主位上把那尊崇女子迷得七荤八素的美貌男子,简直觉得自己看到了化形的男狐貍精。
他颤着嗓音问身旁的裴宁辞:“这这这,这是何等状况?”
裴宁辞往旁边不着痕迹地挪了下,随后才淡淡开口:“长公主身份尊贵,身边自是有几个伺候的人。”
使者咽了下口水,艰难问道:“这......身边侍候的人,都如此......如此......骄纵的吗?”
他们三可汗是个直肠子,这种弯弯绕绕的后宅手段可玩不来,要是真嫁了过来,还焉能有好日子过?!
况且,他们三可汗可是公认的勇士,身材魁梧健美,蜜色皮肤迷得一众女子晕头转向,和主位上这美貌又柔弱的狐媚子完全是两种类型,一看就很难得长公主喜爱。
使者看着许钰林把酒杯递到长公主面前,分明是那么简单干净的一个动作,被他做来却是如此的风华万千。
只见那男子分外刻意地卷起衣袖,露出一截冷白的腕,轻执着酒杯送到长公主唇边。
长公主伸手想接过酒杯,他却盈盈笑着避开了她的手,温温和和地对她道:“钰欢喜如此侍奉殿下。”
使者简直想象不出,这动作要是由那么大个块头的三可汗做来,会是多么的做作。
一个壮汉捏着那比他指甲盖儿大不了多少的酒杯,拧眉粗声道:“我欢喜侍奉殿下!”
......
使者痛苦地闭了下眼。
他深觉让三可汗和亲不是个好主意。
孤身一人和亲他国,不受自己的妻子爱戴,还要面对这些手段了得的男子.......
哎,想必大可汗也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弟弟为了争宠,那么大个壮汉被迫缩在墙角,咬着手帕装哭唧唧吧。
但和亲又着实是个好主意,若能和大晟攀上姻亲关系,委屈一下三可汗似乎也未尝不可?
就在使者纠结的当儿,李婧冉就着许钰林的手,意思意思地抿了口茶,随后意有所指地对他道:“以后等本宫与乌呈三可汗成了亲,恐怕还轮不到你了呢。”
许钰林放下酒杯,在仆从的侍奉下净了手,一点点拭去指尖的水珠,随后撚着一颗葡萄,边剥边温和道:“无妨,殿下记得您的承诺便好。”
承诺?
使者虎躯一震,擡眼看去。
许钰林侧头望着李婧冉笑,脖颈线条优美流畅,大方道:“殿下先前说过,即使有驸马后,也会一直宠爱钰的,不是吗?”
方才还很紧张的使者闻言,瞬间松了口气。
就这?长公主随口哄他的罢了,没曾想他居然也信。
许钰林继续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您说过,一个月里头初一十五宿在驸马屋里头,余下的日子里会抽出十五日陪钰。”
“大大小小的宫宴也会恩准钰与驸马一同随行,格外开恩让钰不必给驸马请安奉茶,大小账目府中事宜照旧交由钰管理.......”许钰林撇了眼使者的方向,微微一笑,“钰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毕竟是殿下的恩赐,也不好拂。”
末了,他微有些羞赧地低下头笑笑:“殿下说过,这颗心都放在了钰身上。驸马罢了,殿下若喜欢,纳了便是,不必在意钰的想法。”
使者身为一个男子,都觉得自己快被这浓浓的茶意熏晕过去了,长公主却丝毫分辨不出这男子话语间的茶气和心机,甚至还笑着赞他:“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不像其余367位公子,个个儿都寻死觅活的。”
多少?
三百六十七?!
这庞大到不可思议的数字让使者眼前一黑,却觉自家三可汗的未来比他的眼前还要乌漆嘛黑。
人类的悲欢喜乐并不相同,使者只觉自己处于晴天霹雳,而长公主仍搂着美貌公子的纤腰,下巴暧昧地搁在他锁骨处,在他耳边调笑:“但你又怎知,本宫的这颗心,能挂你身上一辈子?”
许钰林剥着葡萄的手一顿。
再次开口时,他语气里含着些恰到好处的醋意,轻飘飘地反问:
“殿下还能寻得出,比钰更温顺体贴的男子吗?”
使者对许钰林口中的“温顺体贴”表示十足的怀疑。
“殿下还能寻得出,比钰更懂事的男子吗?”
使者想到许钰林方才毫不畏惧挑衅当今圣上的骄纵模样,眉头一皱。
“殿下还能寻得出.......”许钰林轻笑两声,嗓音里染了几分引诱,“比钰更会投您所好的人吗?”
说罢,他目光示意了下手中的葡萄。
使者的视线下意识望去,却见撚着葡萄的手指骨节分明,原本白皙的肤色被葡萄沾上了淡淡的紫红。
他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块葡萄皮轻扯下,动作缓慢优雅地仿佛在解人衣衫.......
怎么会有人能把剥葡萄都剥得那么涩!
吃葡萄从不剥皮的使者心中大撼,看着弯唇浅笑的男子,怎么都想不通这个事实。
整整齐齐的衣衫,清落干净的装饰,温润内敛的神情,到底是什么让这个男子平添了几分令人心痒的欲色?
兴许是人类的劣根性。
束腰太齐整便令人忍不住想粗暴地扯开,装饰太干净便想将它染脏,神情太温柔便想把他欺负得湿红着眼尾,泪水涟涟轻喘着求饶。
湿漉漉的冷白指尖捏着被剥得干干净净的剔透葡萄,往女子艳丽的唇边送去,许钰林淡笑着道:“嗯?殿下认为呢?”
李婧冉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瞧了眼捏着葡萄的指尖,深觉如果她要就着许钰林的手吃下,舌尖就一定会碰到他温凉的指尖.......
不行,好羞耻,太羞耻了。
李婧冉当机立断地对他道:“你吃。”
许钰林眨了下眼,并未多言,只轻启唇将葡萄含了进去,擦干净了手。
李婧冉和他离得极近,被许钰林身上的淡香包裹的同时,看到他习惯性地用舌尖先卷了下葡萄。
雪白的齿关隐约可见艳红的舌尖,牙齿轻陷入晶莹剔透的果肉......
李婧冉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去看他,闭了闭眼,却觉自己脑海中仿佛还能看到葡萄四分五裂的模样。
被咬碎的果肉,晶莹的汁水,他浅色的唇上沾着的潋滟亮泽。
啊啊啊啊啊啊,许钰林他就是故意的吧!!!
李婧冉以前很担心小黄的精神状态,现在很担心她自己的。
单身久了,连看人吃个葡萄都觉得挺不可描述的。
小黄幽幽发言:「我作证,葡萄真的很单纯,这锅它不背。」
许钰林不紧不慢地嚼碎了果肉,喉结微微一滚,咽了下去。
他往李婧冉身侧靠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瞧着使者,语气带着些不明显的锋利:“要同我一同侍奉殿下,便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使者蓦得擡眼,和许钰林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看到许钰林对他微微笑了下,随后偏过头温柔地把李婧冉的碎发别到耳后,嗓音温柔地道:“殿下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他的心理准备。”
骄纵又高调地宣示着主权。
只有一直被宠着、从不患得患失的人,才有底气与自信能说出这句话。
使者面如死灰,心中下了决定:此次回去,一定要极力劝阻可汗,千万不能把三可汗推进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长公主府啊!
见使者的面色变了又变,李元牧和裴宁辞那根紧绷的弦也终于松懈了下来。
李婧冉同样松了口气,见时辰差不多了,唇角噙笑在许钰林腰间轻拍了下:“下去吧,最后一道菜要上了。”
许钰林神色自然地应下:“是。”
在旁候了半晌的小厮听到了这道菜,顿时精神一振,跟在许钰林身后,低声对他道:“钰公子,奴已盯着师傅做出来了,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长公主的说辞方面,恐怕是来不及改了,不知.......”
许钰林走到原本给摄政王留的空席前,斟酌片刻,遂又想着既然要演恃宠而骄,那便演到底吧。
他在严庚书的席位跪坐下后,才回眸对着小厮道:“无妨。”
小厮愣了下,总觉得钰公子眼角眉梢的魅意在下了主位后便掩得干干净净,又重新变回了那光风霁月的存在。
他并未纠结太久,只当是自己看错了,继续追问道:“钰公子,这‘无妨’是何意?长公主那头万一出了差错,那我们先前的努力可都付之东流了!还是说......”
小厮想了下,试探道:“您已经同殿下交代过了?”
但他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啊,从钰公子处理好羊羔之事回到长公主身边后,他们二人间也没什么谈话的机会。
许钰林微微仰头望着那高坐主位的尊贵女子,答案很简洁。
他只说了三个字:
“相信她。”
“嘎吱”一声,大殿门再次被推开了。
李婧冉唇角噙笑看向使者,开口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本宫特地为使者备下了.......”
李婧冉边说着,边看向殿外,等待着下人将烤全羊推出来。
午后烈阳格外昼白,来者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看到宽肩窄腰的身型,一身骑装衬得双腿修长笔直。
李婧冉无端觉得这身型有些眼熟,心中那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却又有一些不确定。
就在此刻,小黄却蓦得出声道:「妈耶宿主,我又能看到严庚书的攻略值了。本来都快满了,结果现在只有80%......妈呀还在滑,60%,30%,10%.......怎么办宿主,严庚书那头的攻略值一直在滑啊啊啊!!!」
李婧冉心中一咯噔。
会造成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性——严庚书知道阿冉是她假扮的了。
笃、笃、笃。
黑皮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沉闷,一下下敲击在李婧冉的心尖,她屏住呼吸,对上了严庚书的那双凤眸。
他勾着唇,望着她的眼神却冰凉刺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之入腹。
李婧冉心跳如鼓,手心都在冒汗,生怕严庚书会不顾场合地在使者宴上发作。
一秒。
两秒。
三秒。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众臣再次起身向严庚书行礼。
“臣见过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严庚书这才淡淡挪开目光,不置可否地在众臣的恭声相迎里缓步入内殿。
只是走到他的位置上时,严庚书却见他的座位上坐着另一个男子。
许钰林微微擡眸,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严庚书一句赘言都没有,抄起桌案上的酒壶便朝许钰林脸庞泼去。
许钰林不躲不闪地被他泼了个透心凉,酒液沾湿了他的乌发,水珠自他的眼睫、鼻梁滑落,一路坠进那靛青色的衣襟,洇湿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严庚书冷眼瞧着他狼狈的样子,开口时嗓音低沉又富有磁性,不怒自威:“本王的位置,又岂是谁人都能坐的?”
这简单粗暴的举动看得李元牧忍不住挑了下眉,心中大呼痛快。
别说,这匹夫有时候办事,的确甚得他心。
李元牧看许钰林不顺眼,都只是暗中给他使绊子。
而严庚书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动手,真爽!
阿清给许钰林递上手帕,适时地忧愁开口:“公子,你这风寒才刚好,这......”
许钰林眼睫轻颤着,接过手帕,轻轻沾了下眼角眉梢的酒液,眼睛因酒精的刺激,敏感得微微湿润泛红,就如同含了泪一般。
他轻蹙了下眉,既没搭阿清的茬,也并未回应严庚书的话。
许钰林只是微仰着脸看向主位上的女子,脖颈锁骨处还沾着未擦拭的酒液,微微泛着光。
他眼尾薄红地望着李婧冉,脸庞发丝还坠着水珠,湿润的唇轻启:
“啊,好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