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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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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字眼像隆冬里的一瓢冰水,落下来时,飞快烧熄了窜到空中的火焰。初南此前所有炙热的心绪,在这一刻全都平息了。

“卷毛儿”三字在她的来电显示上只代表一个意思:重事、要事、紧急事。

初南深吸口气,确定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了后,才按下接听:“说。”

一道软萌的少年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小南姐,我已经按你说的,打点好了闽城所有的医院,一有消息马上就能通知你。”

少年的声音干净又柔软,听上去似乎和重事要事紧急事没什么关系,不过他办事利索,一个事情汇报完,紧接着又是下一个:“至于你让我查的人,资料已经弄到了,信息有点多,我直接发你微信哦。”

话落,初南手机一震,一份加密文档被传到她的微信里。

初南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之前那些带着温度的怒火在空气里极速消失,此时此刻,只余下冰冷的理智。

那文档是什么她知道,甚至具体内容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朱有光,现年二十五岁,闽城本地人,曾经因为在警察学院里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后来经人介绍,到辉宏集团当了保安。工作期间因身手好、人机灵,受到领导的赏识,没两年就升成了辉宏保卫部的副部长。

其后不出所料地还有一堆介绍,从年平到交往过的人云云,只不过……

辉宏集团?

她昨晚才帮了辉宏家的千金那么大一个忙,连偷拍小视频的家伙都帮她送入了警局,可今儿一早,他们家的保安却盯上了她?

不,应该说,在今天之前,这不要命的东西早已经盯上了她。

女人的指尖在办公桌上轻敲着,腕间的手表已经走到了八点半,她擡起手,食指在表盘边摁了一下,积家表盘上的时间刻度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镜面上浮起的一张照片。

那是今早面对着跟踪她的帽子男时,初南用这只“特装积家”拍下的一张照:二十五岁的帽子男一脸不羁,活像条蠢狗似的瞪着她。

朱有光,本地人,在“辉宏”任保安部副部长……

初南看着这张毫无印象的脸,森冷的眼底慢慢聚起了点煞意。

初南不是最后一个进会议室的,那咋咋呼呼的郝美人跟在她身后,比她还要晚一步到达。

不过这回大伙儿对郝警的迟到并不以为意,因为之前的整整一小时,这小混血都在隔壁审讯室里,极度痛苦地向比她还要痛苦的黄腾达问话——

“郝警我不是想瞒你,是真没有!”

“身高一米六九到一七五,我们推销部真没这样的男人啊!”

“老同学?老同学里但凡有相符情况的柯警官下午不都确认过了吗?保安你们查了、老同学你们也查了,除此之外真没有了!”

“我特么哪认识那么多身高在一六九和一七五之间的男人啊!”

黄腾达崩溃了。

是,眼前的混血美女是个好警官,她有爱耐心循循善诱就想着帮他回想起“一六九到一七五之间”的男性友人,可——

他哪就能认识那么多“一六九到一七五之间”的男性友人啊!能想得出来的不全都第一时间交代了吗?!

几分钟后,郝美人扒着她那头乱糟糟的齐耳蘑菇头,恹恹地出现在门口,垂头丧气地跟在初南后面飘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空位置,恹着的小混血一看其中一个就在她哥旁边,二话不说,挑了另一处。

初南:“……”

很好,选得对,毕竟姓纪的死样子确实是很让人倒胃口。

初南别无选择地坐到姓纪的旁边,带着一身“姐很贵你不配”的高铱椛贵冷艳感,看都不看狗男人一眼。

当然,狗男人也没功夫理她:“黄腾达怎么说?”他只问刚坐下的郝美人。

郝美人看上去比刚进来时更恹了:“没有,啥都没有,那家伙说什么也想不起还有哪个认识的符合咱们的要求。现在身高体重的范围缩得那么小,就连之前提到的老人活动中心的保安也被排除掉了,姓黄的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不认识。”

那就怪了。

按说黄腾达应该没有不配合的理由,毕竟那把王老师看得如再生父母的男人此时已经自发往脑门上扣了个“帮凶”的头号:老人们在他的帮忙下闹失踪,老人们在穷乡僻壤里窝了那么久,老人们最后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拐走了——要不是他打一开始就支持王老师的提议,会发生这种事吗?

黄腾达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每一个细胞里都充斥着几欲破表的自责,所以,这中间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让他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这样的人?

“先说说目前得到的信息吧,黄腾达那晚点再处理。”纪延道。

台上正等着开会的李演点点头,开始播放起了今晚的两则重点视频。

第一个是地方派出所提供的监控录像,就实验小学放学的那一段,图图被人拐走的过程。

整个画面很模糊,白茫茫的一片全是雨。监控安在高处,所拍之处全是五颜六色的伞面。

小图图倒是没撑伞,就跟在一个高个儿的同学后面——据李演介绍说,这高个儿是图图邻居阿姨家的儿子。瘦小的图图垂着头,闷闷不乐地往前走,整个人被前方的大高个儿遮得严严实实的。

高个儿不懂得小同学的苦闷,自顾踩水踩得老欢乐。

可突然间,无声的彩色画面里,和大家一样穿着黄色校服的图图却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高个儿没发现,只撑着伞自顾往前走。被落下的图图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疑惑地转身,朝后头某个方向看过去……

“停,”纪延开口,指着图图回头的方向,“这里有监控吗?”

“有的纪队,”李演赶忙双击鼠标,将另一个视角的视频点出来。

这次的视频比上一个还要模糊,就连摄像头上也全是水,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不过好在技侦明白这视频是重要证据,尽全力处理了一番,于是此时映入众人眼帘的,是还算清晰的画面:撑着伞的小孩来来去去,而距校门口约一百米处的小巷口,一名撑着红伞的女人正等在那里。

她身穿一条及踝的黑长裙,脚上的三寸高跟鞋是与雨伞相互呼应的红色。伞撑得太低,估计女人还故意将它往前倾,于是一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不多时,那红伞女人似乎伸手朝某个方向招了招——那手也在掩红伞之下,于是即使画面经过了特殊处理,众人仍是看得不太清晰,只大概看得到它朝着某个方向招了招。

没几分钟后,图图就慢吞吞地走过来了。

女人看起来应该是图图认识的人,因为她才刚说了句什么,图图就主动将小手交到了她手心。随后,两人共同走进了小巷,视频拍到女人侧过身的那一瞬,一头长长的直发甩了甩。

红伞,红鞋,黑长裙,黑长直。

“技侦那边按着图图的身高经过严密的计算,推断出这女人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李演说。

这数字一出来,纪延的眼皮就敏锐地跳了下。

初南发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一米七,和中午拐走老人的男人差不多。”纪延目光紧锁着PPT上的那抹红。

刚对着黄腾达叨了无数遍“一六九到一七五之间”的郝美人一听就魔怔了: “一米七?一米七?这特么和拐老人的王八蛋身高一样啊!”

老蔡:“这么巧?”

凶脸:“对,一模,一样!”

“可一男一女……”老蔡刨着那头在这一天里已经被他快刨秃了的短发,“一个负责拐老人,一个负责拐小孩,这很明显是协同作案啊!所以现在协同作案都要找差不多身高的了?”

“不一定。”纪延说。

老蔡:“什么意思?”

就见他家领导紧盯着PPT上的视频,视频停在最后的画面上,他盯着女人正往前迈的高跟鞋,片时之后,吩咐李演:“往前退三秒,重播一遍。”

往前三秒就是红伞女人牵着图图离开的画面。

“再播一遍。”

李演照做。

“再一遍。”

照做。

纪延:“看出来了吗?”

全场:“???”

很明显,没人看出来。

纪延说:“这女人在走路时,无一例外都是后脚跟先着地。”

“因为她穿高跟鞋啊!穿高跟鞋的哪个不是后脚跟先……”

可郝美人的话很快就被掐断在纪队的下一个问题里:“还记得痕检那边对古盛村六个脚印的检验结果吗?那个拐走老人的嫌犯,所有的脚印无一例外,都显示着后脚跟先着地。”

老蔡一惊:“不会吧?纪队您意思是……”

李演:“这俩是同一个人?”

郝美人简直要听晕了:“不是吧哥,男女鞋印这种小问题乌龟能弄错?你脑子是不是被刚那群家属揍坏了啊啊啊卧槽,谁他妈扔我?!”

一白色不明物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半弧,十分精准地弹在了郝美人的后脑上,伴着凶脸一声响亮的:“滚!”

这家伙是大队里的神枪手,别看人长得凶,却是他们家纪队十足十的头号粉丝。

于是但凡有人胆敢对纪队长不敬,无需队长大人开口,这由衷的狗腿子就能跳出来,分分钟将冒犯偶像天威的混蛋秒成渣。

纪延对这等行径概不评论,反正这俩天天能上演类似的剧码。他只谈案情:“我不能百分百确定,毕竟郝美人说得有理,后脚跟先着地的确是很多人的走路方式。可痕检那边也说了,现场条件并不利于做鞋印建模,再加上乌龟还特意强调了后脚先着地这一点,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周遭一片茫茫然:是啊,为什么?

纪延说:“因为从王佳她们藏身的古厝到停面包车的地方,途中有一段很长的下坡路,坡度就和我们寻常的楼梯差不多。你们想想,大部分人在下楼梯时都是怎么走的?几名老人中除了跛子婶外,其余的都还称得上是腿脚利落,所以他们下楼梯时,会和普通人一样以前脚尖着地。只有那一名绑匪——六个人中,恰恰就是他/她,很明显每一步都以后脚跟落地,所以痕检才特意指出来。“

郝美人:“这说明什么?”

纪延说:“说明绑匪有这个习惯。”

郝美人:“习惯?”

初南听到这,已经大概明白了纪延的思路,见小混血那可怜的直脑子实在转不过弯来,初南难得好心地解释道:“比方说,如果这个人习惯了长期穿高跟鞋,那么在偶尔不穿高跟鞋时,她可能会习惯性地采用这样的走路姿势。再比方说,如果这个人正在学穿高跟鞋或是强迫自己必须掌握穿高跟鞋的精髓,那么即使是在下楼梯,他/她也会强迫性地要求自己继续贯彻这精髓。”

纪延:“而这一个‘精髓’,就是‘后脚跟先着地’。”

郝美人:“卧槽!”

对,没错,就是这样!

“别说上楼梯下楼梯了,就我平常走个路,我也做不到永远让后脚跟先着地啊!前阵子还有人在小绿书上说走路时后脚跟先着地能减肥呢,我特意坚持了一段时间,最后发现一忙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那是,”老蔡点点头,“我反正也做不到。”

郝美人:“就是啊,小李子你做得到吗?凶脸你做得到吗?”

凶脸没好气地给了她个白眼:“讲,正事!”

“这就是正事啊,正常的讨论范畴好不——哦对了!”

郝美人拍了下脑袋,这下真是想起正事来了:“老大,如果这个人当真习惯了穿高跟鞋或是强迫自己穿高跟鞋,那他要么真是个女人,要么就是传说中的‘女装大佬’啊!所以为什么黄腾达一再否认自己认识这样的男人?因为他所认识的,很可能就是这样的‘女人’啊!”

对,就是这样,很可能就这样!

郝美人一跃而起,以她多年来保持着市局长跑第一的爆发力瞬间冲到了台上:“我得再去找黄腾达谈谈——小李子你有图吗?就、就……对,就你就把这个侧身截个图给我,我拿去问问黄腾达!”

她指着PPT上静止的画面:那上头,红伞女人高挑纤细大长腿,简直是女神般的身材和存在。

只可惜,摊上了这等恶毒事。

郝美人拿到图后就匆匆离开,整个会议室里少了个大嗓门的,顿时又静了下来。

李演在台上操弄着鼠标,点出下一则视频:“接下来是半个钟头前被传上网的陈翠竹遇袭视频。”

之前在一楼大堂里之所以会有那么大一阵骚动,就是因为这视频被传上网,同时也传到了戚世婷她女儿的聊天群里。

那十几岁的小姑娘大概正处于追星狂热期,整个社交软件里加的全是什么明星的后援团,其中一个本地群就在今天下午传出了这么则视频,视频名:“到底是谁家的老人,太惨了,快通知家人去救她!”

小姑娘一看到“老人”就想起了自家那走丢的外婆,很轻易被标题吸引了。可点开一看:我的天,这不就是那位和外婆一起失踪的奶奶吗?

于是火急火燎地将视频传给她妈,而她妈当时正好就和一群家属们呆在一起,没有多想,直接点开。

然后,全场都疯了。

纪延刚刚在楼下已经看过了这一则视频,不过此时它显示在PPT上,于是所有细节看起来都更清晰了些。

众人纷纷凝神,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连个大气儿也不敢喘。

直到那四条大型恶犬猛地扑向陈翠竹,老蔡才终于忍无可忍:“畜生!”

可纪延却在这时也开口:“停。”

画面停在了黑背犬一跃而起的瞬间,讲台上的李演疑惑地看着他:“纪队?”

纪队直接起身过去,示意李演将遥控笔交给自己。

随后,视频被往前倒退了两秒钟,停下。就在绑匪喊出“兄弟们上”的那个画面上,纪延按下遥控笔的红外射线,在画面左上角圈了一圈:“你们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一个水洼?”

虽说方才众人都目不转睛看得极细,可那疑似水洼的地方毕竟只在镜头里一闪而过,面积又小,位置又偏,着实是不太明显。

不过此时再一瞧,那滩东西……看上去还真像水洼啊!

老蔡明白了:“老大,你是想看看水洼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纪延点头:“这家伙行事十分谨慎,视频看起来虽然像是随手拍的,可事实上却掩去了所有具有辨识度的地理特征。”

所以你要说这地方像是在没人的大街上也行,像是在荒凉的废弃工厂外面也行,甚至在之前那古盛村的巷子里,都行。

老蔡干了几十年刑警,大部分案子都是通过无孔不入的“天眼”监控破解的。可事实上,总会有些狗崽子就跟这回的嫌犯一样,很懂得要避开摄像头。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是摄像头附近有什么水洼或是倒车镜之类的,不明显的话,常常会被狗崽子们忽略,从而成为警方调查的重要切入点。

纪延指着那滩疑似水洼的东西:“去问问技侦能不能单独修出这一块。”

“等等!”李演领了圣旨就要走,不过还来不及出门,又被不知何时跑上前来的凶脸拉住。

就见凶脸看向他偶像:“我试下?”

技侦这几天忙得一个个脑袋都快秃了,再加上这会儿隔壁三队也接了个大案子,技侦那边的人手严重不足,现在送过去,指不定还得排队排到什么时候。

凶脸这人一贯人狠话不多,能自己动手的绝不假旁人之手——这一点,据说还是当年跟着纪大佬混时,向纪大佬学来的。

就见他将视频转到自己的手机上,点开。

视频开始被拉着前进,再前进……终于,当画面从陈翠竹虚弱的背影转向后面那四条黑背犬时,角落里有个疑似水洼的东西一闪而过。

凶脸眼疾手快地截下了那瞬间,然后,打开手机里的专业软件。

他在这市局里关系最好的除了自家老大外,就数隔壁技侦组一位专门负责电子影像的同僚。平日里一起吃饭打屁时,凶脸没事就老爱向同僚学点有用的皮毛。

果然,这会儿皮毛就派上用场了。

所有人紧盯着凶脸那和说话速度截然相反的手速,没几分钟后,就听老蔡一句“卧槽”:“绝!”

画面处理清楚了,凶脸将手机递给纪延。

其他同事纷纷围上来。

老蔡:“还真是个水洼啊!”

“水洼里还有字!”小年轻李演一个激动,误把领导当成老蔡,竟胆大包天地往他家领导的肩上送了一记后:“对、对不起啊老大,我不是故意的……”

老大压根就没理他。

对,就是个水洼,而且水洼里映出的内容还不少:一个疑似广告招牌边角的东西入了镜,白色底的招牌上写着斗大的红字,其中一个映入水面的字看上去就像是……

“八?”老蔡辨着水洼上的红字,“好像是八吧?你们看是不是?”

李演:“没错,就是八。白底红字的招牌,招牌名里有一个‘八’字!”

“不仅如此,”初南也在这时加入了众人之间,长指点了点和红字招牌共同映入水洼中的一个红色三角形,“你们看,这东西像什么?”

那是一个接近于等腰三角形的东西,单从视觉感受上来讲,这东西距水洼的地理位置比那个有“八”的招牌还要远得多,仿佛是什么高高的东西远远地映在了水面上。这三角形通体为红色,顶端的尖头上似乎还连着个同样为红色的、看得不太清楚的……

“葫芦?连在三角形顶端的东西是葫芦吗?”老蔡想将图片再扩大些,可图片一扩大,像素有限,画面立马就糊了。

老蔡很努力地辨认了一番:“你们说,三角形上面连着的这一点像不像个葫芦?这、这……这该不会就是葫芦塔吧?”

老蔡身为年近半百的资深闽城人,对闽城那些具有代表性的老建筑物全都耳熟能详。他口中的“葫芦塔”通体为红色,屹立在挨近城郊的那一片,塔身足有五层,而且,最顶端还连着个颜色同样为红的小葫芦!

李演已经拿着手机百度出了葫芦塔的外观,两只手机上的图凑近了一对比:“对,应该就是葫芦塔。”

老蔡:“水洼里映着葫芦塔,还映着一个有‘八’字的白底招牌,周边感觉起来似乎还有点荒凉,所以这地方……”

“八达板材厂?”

“八达板材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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