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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冷烹油 (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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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渡桥:“乱到什么程度?”

“乱到问天阁难以为继,天下修士离心。东楚,北蒙,南蛮,西域,乃至于苗疆都陷入战火,只要所有人都能体会到骨肉分离的痛苦,那么我便算为你报仇了。”

易行舟想抓住易渡桥的手,被她躲开了。他扑了个空,抿抿唇继续道,“你觉得不好吗?”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到底哪好了?

易渡桥想撬开易行舟的脑袋看看里边都装了什么:“所以你宁可和方絮合作,就是为了把这个世道搅浑?”

“对,我要做那只掌控修界的手。”

易行舟对此全盘承认,“姐姐,乱世之中最需要的就是枭雄。我搅浑世道,你就可以踩着我的脊背去报仇,最后你收复问天阁,整个修界以你为尊。那些骂你是邪修的所谓正派都要对你俯首称臣,这难道不是一桩妙事吗?”

他骗了徐青翰,也骗了方絮。

易行舟要的绝对不是什么整个修界,他要把修界碾入尘埃,要强行把易渡桥捧上那高不可攀的明镜台。

作为阴谋漩涡中的正主,易渡桥只觉得他疯了。

她冷笑了声:“我权且当你说的是实话。易行舟,你替我‘报仇’之前问过我吗?”

她自以为此等质问已然够冷淡,可易行舟听完丝毫不为所动,那只被换成了山核的左眼黑沉沉的,右眼却泛着近乎疯狂的亮光。

易行舟手上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半块糕点被捏成了一团软塌塌的物体,他撚了撚残余的黏腻馅料,笑道:“我为我的姐姐报仇,与你何干?”

可真是怪事年年有……易渡桥一时疑心自己听错了,她定定地看了易行舟片刻:“我会拦你。”

易行舟:“大势所趋,你拦不住我。”

易渡桥敏锐地捕捉到不寻常的地方:“大势所趋?”

“天下已经乱了。”

他向易渡桥一伸手,“你要是不信,大可明日去看看朝中是个什么情形。”

易渡桥不明白他要什么,琢磨了半晌,试探性地从芥子里摸出张帕子给他。

得了帕子,易行舟心满意足地把手上的馅料擦干净,继续道:“我不会骗你。”

明日朝中……

那不正是祁飞白和北蒙使者觐见的时候?

易渡桥的脸色一变:“你知道什么?”

易行舟:“现在天色将明,你去也晚了。”

不等易渡桥再质问什么,他却又一次试图抓住她的手。易渡桥下意识想调动灵力弹开他,蓦然想起来易行舟只是个凡人,动作一滞,便让他捉住了。

属于凡人的温度传递过来,易行舟一压唇角,“姐姐,说了这么久,你都没有问我的字叫什么。”

易渡桥听了这话,刚想起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叫什么?”

“叫归乡。”

易行舟重复了遍,“易归乡。”

取这个字的时候,易太傅和易夫人,乃至于易行舟都在想什么呢?

易渡桥沉默良久,反握住他的手。

就在易行舟期待地看着她的时候,她手上的灵线悄然借着衣袖的遮掩向地上“流”了下去。

易渡桥道:“若要归乡,也是天下太平,万民和乐。”

易行舟的手松开了。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祁飞白已经和那不知名的修士在垫子上用绣线对话了好几个来回。

要是这修士想对他做什么,他作为一个体格还不错的凡人其实并没有什么还手之力,随便来个炼气修士就能把他吊着打。

这也是为什么修士一般不插手凡俗之事的原因,要是事事都如此,这究竟是凡人的天下还是修士的天下?

所以说当年那个创造苍生道心的皇帝还是很厉害的——拿捏住了问天阁,就也不愁什么修士造反了。

祁飞白自以为福至心灵:“你是问天阁的人?”

绣线顿了顿,可能是有点无语。

而后它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飞快地写道:“我就算死也不会是问天阁的走狗!”

祁飞白:“……”

不是就不是呗,急什么。

他难免感到有些奇怪,每个楚人都是靠着问天阁的庇护长大的,但这些日子他像遭了什么咒,碰见的修士一个比一个痛恨问天阁。

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怀疑的种子种进了心里,迟早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祁飞白:“你说了这么多,我也听不太明白……反正就是你要我帮你找东西呗?”

“对。”

那修士被他过于直白的话噎了一瞬,肯定道,“我如今魂魄不全,记忆有损,小友只需要帮我找全另一半魂魄即可。”

祁飞白接上他的话:“只要我答应帮你找全,你一会就会帮我把我爹从陛下手底下救出来?”

修士写道:“自是如此。”

“听起来我也不亏。”

祁飞白琢磨道,“但易辜月她们如今怎么样了,你得告诉我。”

修士:“易国师把她们困在了地宫里,觐见那会肯定到不了皇宫。”

这话是骗祁飞白的了,先不说易渡桥,单是岑小眉就在皇宫的墙根底下猫了半宿,哪来的来不及?

但祁飞白不知道这事,岑小眉并未与他通信——晚上又没什么大事,她没那个闲聊的兴趣——于是到他这就成了易渡桥与岑小眉两人生死未卜,一个好心的高人想帮他一把。

“我想救她们。”

祁飞白坚定地握拳,“仙长,你送我进地宫吧!”

修士:“……”

这是个什么走向?

绣线疯了似的在布上翻飞,他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你竟然想的是这个?”

祁飞白不解:“她们对我有恩,我当然要去。”

修士想给他跪了,这人不该当将军,该去庙里当活菩萨:“她们有灵力傍身,一天死不了!”

祁飞白:“……哦。”

修士:“我如今没有实体,只有你让我附在你的身体里才能维持神魂不散。自然,我也能用你的身体施展仙术——这样若是皇帝老儿对你发难,你对上宫中禁军也有一搏之力,是也不是?”

祁飞白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

他紧接着追问道:“她们当真不会出事?”

“当真。”

绣线移动得明显慢了下来,写完两个字,那修士歇了会才继续写道,“我神魂不稳,尽快。”

祁飞白懵然道:“若是不稳,你会死吗?”

修士显然没料到有这一问,但还是答道:“我的另一半神魂已经找到了栖居之地,若是我就此消散,也算是吧。”

性命在前没有不救之理,祁飞白忙把垫子往胸口上一拍,差点没把上边的神识拍散了:“那你快进来!”

就这么同意了?

祁飞白又道:“但我还有个问题。”

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松!

那修士屏住呼吸,无比严肃地道:“你说。”

祁飞白:“你叫什么啊。”

躲在暗处的修士一愣,他本想随便扯个名字,但看到祁飞白那赤子似的眼神时忽然开不了口了,讷讷地答道:“……荀洛。”

灵线像一张大网,无声无息地笼罩住了整个房间。

它们随易渡桥的心意而动,深深嵌入了墙壁之内,留下以凡人的眼睛绝不可能察觉的痕迹。

易行舟的左眼微微一动,旋即被他生生压下,低着头状似不经意地揉了揉眼睛。

易渡桥不知山核的存在,当最后一条灵线也嵌入墙壁之后,她向易行舟道:“得罪了。”

而后,她十指合拢,灵线在本就苍白的手指上勒出了几圈痕迹。精心雕琢的壁画碎裂开来,尘灰与干涸的颜料铺天盖地地落了地,一层灵力将他们两人罩在底下,免遭被压出个好歹的命运。

只见人像层层剥落,那点“叩心印”上的朱砂也随之落地。碎块们彼此磕磕碰碰地轰鸣出声,而在仿佛遭了地动一样的墙面后,无数莹润的光亮盖过了仙人灯的光彩,从灰尘中迸发开来。

荀洛趴在芥子的边缘,嚷嚷道:“就在那!”

找到他的魂魄碎片了。

易渡桥看向本应是画着叩心印的地方,一只巴掌大的琉璃瓶藏在其后,里边盛着块碎片——上面流转着陌生的符文,亮得像是一片残损的月。

顺着那只琉璃瓶往外看,一只只同样的瓶子摆放在墙上,几乎占满了四面墙。

“这是怎么来的?”

易渡桥被光线刺得半眯起眼,她的语气并未有丝毫起伏,“告诉我。”

易行舟犹豫了一下,觉得木已成舟,于是坦然道:“我为了续命吃掉的修士,被问天阁杀的邪修,还有几年前被你杀的那个姓孙的外门弟子……永安里死了多少修士,想来你很清楚。”

“你还真是不挑。”

易渡桥擡手,属于荀洛的琉璃瓶飞入了她的手里,“我只要这一个。”

易行舟笑道:“好。”

他对于这个近乎陌生的姐姐似乎有着无尽的耐心,直到易渡桥要离开地宫,易行舟也并未多加阻拦。

而在易渡桥离开后,易行舟蹲下身,敲了敲看似平静无比的地面:“嗳,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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