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走马灯（2/2）

……

生死之界，姜翎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

但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重头来过。

在这场漫长的走马灯里，她见到了十八岁死在清宁院的自己，十七岁淹死在姜家池塘中的自己，十六岁死在刺杀昭王的任务中……

往后再回到十五岁，十四岁，十三岁，十二岁……

每死一次，她便会再次回到年纪更小的那一年。

一直到这一次，她终是回到了被拐的那一年，回到了那间决定命运的破庙之旁。

而姜翎也逐渐明白了，这间破庙是她最后的终点。

她没有机会了。

姜翎以魂魄之躯，几乎是匍匐在她自己的尸身之上，这一次的她回到十二岁，却依然死于昭王之手。

鬼魂的呜咽声响彻天地，引得寒风过境，林海汹涌摇晃。

“郡主——明辉郡主——”

呼喊声在林中想起，随着夜色降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好似是什么人在寻找着死去的姜翎。

终于有人发现了她的尸身，忙呼喊着其他人来，姜翎在人群中看到了宁珏。

他见到尸身，神情带着些遗憾与怜悯，伸手解下自己的大麾轻轻覆在她的尸身之上。

“殿下，属下来晚一步。”

宁珏摇了摇头，声音含着几分落寞：“将郡主好生带回去，要按公主之仪厚葬。”

这一刻，姜翎忽然觉得这无数次梦回带来的委屈仿若有了实感……她想大哭一场，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得跪在地上无声哀嚎。

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姜翎开始恐慌，她忍不住去抓宁珏的衣角，却如微风拂过，扑了个空——

鬼魂几乎消散。

这一次，她也死在了昭王的追杀之下……

宁珏心中猛然浮起一种异样的情感，竟不自觉地开口唤道：“……阿翎？”

……

“阿翎？”

破庙中火光跳动，外面乌云暴雨遮天蔽日，白天看着像深夜一般漆黑。

姜翎在高烧中反复挣扎，面部表情扭曲，时不时嘤咛一声，令宁珏胸口难受极了。

他烦躁地将手中干柴扔到一边，起身朝门外低呵问道：“马车还未到吗？”

“回殿下，应该快了！估摸着是雨太大，路面湿滑不好走。”暗卫回道。

宁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宁…珏……”

他脚步一顿，快步走过去跪坐在她身边：“阿翎！”

如同往常一般温润的声音，像是一股温暖的泉水缓缓流过手心，姜翎好想抓住这股温暖……她手指动了动，宁珏轻轻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姜翎努力地睁开眼，似乎看到了宁珏的面容，隐隐绰绰的。

但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这儿的宁珏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幻梦中那个给她收尸的人。

姜翎嘴唇轻轻颤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宁珏伏着身子附耳过去，轻声问：“阿翎想说什么？”

“宁珏……谢谢你……”

感受到姜翎灼热的体温与呼吸，宁珏的耳根几乎快要被烫伤，他眼角泛着红，嘴唇擦过她的脸颊移到耳边。

姜翎尽力维持着呼吸，她听见耳边传来温柔带着颤意的声音：“阿翎，我不要你谢我，我要你活着。”

她笑了一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但活着……很累。”

“没关系，你还有我，还有姜老和老夫人……”宁珏有些慌神，耐着性子温柔安抚，“若你觉得累，等你伤好了我们便回扬州，我陪着你一起远离这定京城……好不好？”

“我们可以游山玩水，淮扬的春天风景极好，百花盛放，阿翎你还没有见过吧？”

“等看够了，你还想去哪儿？岭南如何？或者往西北走，去看大漠孤烟，雁翎齐飞。”

姜翎的眼神有些涣散，只是轻轻笑着。

她很是向往宁珏说的这些，但她很害怕，怕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一同去做这些事情了。

不仅害怕，还很不甘心。

不甘于死在昭王手下，不甘于昭王通外敌谋逆，让东杨百姓再次限于战乱水火之中，不甘于没能继承母业率领定北军击溃北狄，不甘于没有机会再跟祖父祖母一同生活，常伴他们膝下。

不甘于……宁珏。

脑海里混沌一片，姜翎说出一个“好”字，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殿下！马车来了！”

门外暗卫闯了进来，带进一阵雨幕。

宁珏大手一挥，将外套盖在姜翎的身上，打横抱起她，在暗卫的保护下冲向庙外。

马车在暴雨中狂奔，马儿仿佛知道事态紧急，一刻不敢停歇。

“那边如何？”宁珏在马车中问道。

“回殿下，宣平侯已带人围剿刺客，留了一个活口差点服毒自尽，不过被卸了下颌，现在已经带回去了。”

“告诉他们，就说刺客皆已伏诛，没有活口。”

宁珏声音冷漠，目光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冰凌，散发着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