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3(2/2)
吕妤妡的眼瞳似一池映照皎月的潭水,清然幽静。饶是如此措手不及的场景,她并未恼怒,亦或是什么别的激动情绪。她看向了她的父亲。
前太傅吕梁捏紧茶盏,今日不仅是吕妤妡感到意外,他也是不知为何宣平侯世子会求娶上吕妤妡。
吕梁选择退出了朝堂,而宣平侯同世子却拥护新帝,支持革新……其中弯弯道道,吕梁不大满意吕妤妡嫁入宣平侯府。
但奈何,宣平侯世子的确不讨人厌,而宣平侯态度压得格外温和,令吕梁难以拒绝——
所以他观察吕妤妡的态度……
俊郎的少年郎与温婉的贵女相望对视,少年先一步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而贵女却目不转睛,有些深沉。
宣平侯轻咳一声,瞪了世子一眼,笑道:“让孩子们去玩吧,老陪着咱们这等老骨头也没什么意思。”
前太傅吕梁一向严苛守己,还未出阁的女郎,怎能和外男单独相处?
吕梁瘦削的两颊绷紧,“这不合规矩。”
宣平侯笑眯眯:“太傅放心,有侍卫们跟着呢。”
他还尊称一声太傅,且态度极为温和,自然不是因为吕梁这个老顽固。
宣平侯再次瞪一眼儿子,希望他能抓住自己给他的机会。
宣平侯世子若是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那么他便别想追上妻子了。
吕梁不曾想到,吕妤妡竟是直接答应了跟宣平侯世子的独处……虽是有侍从相随。
吕梁什么心情,吕妤妡现在并不在意。她只想知道,宣平侯世子为什么要来提亲——难道她说得还不明了吗?
难道他也要逼迫她吗?
吕妤妡内心不似表面平静。
如同暴雨淋漓,竹叶拍打,挺拔的青竹依旧屹立,却又有些摇摇欲坠。
她不禁想:若是姝仪,眼下会作何反应?
她会讥讽,会怒斥,亦或者忍耐下,而后寻找时机狠狠咬回去。
吕妤妡忽然顿住脚步。
一直踌躇着想要开口的宣平侯世子怔然:“吕娘子,怎么了……”
吕妤妡:“燕颢,你果真是个蠢货。”
雨止、风停、人静。
宣平侯世子名为燕颢,但吕妤妡从未唤过他的名,她只是生疏的称他为世子。
而现在,她唤了他的名字。
骂他蠢。
燕颢呆住了,他涨红了脸:“我哪里蠢?”
吕妤妡:“听不懂人话,不是蠢?”
温婉如水的女郎恼怒时,水也会变成冰,而后毫不留情地刺向人。
燕颢怔了怔,蓦然握住吕妤妡纤细的手腕:“吕娘子,你听我解释!”
吕妤妡却像是等着他这句话,唇角微扯,“请。”
站在一旁的侍女憋着气,有些迷茫:她们的小姐好像被轻薄了吧?她们该出言制止了吧?
可——
侍女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吕妤妡的贴身心腹侍女,发现她并未有所反应后,皆不敢擅自行动,以免做错了事。
连小姐的贴身侍女都不管,她们又何必凑上去讨那个嫌?况且小姐好像没有抗拒挣扎的意思……
侍女们望天望地,躲躲闪闪。
宣平侯世子的侍从习惯的木然。
燕颢拉着吕妤妡,往回廊深处靠去,离侍从们远了些,才开口:“我从镇国长公主那得知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希望你不被他人所困,我也不会做困住你的那个人,所以我去寻了圣上。”
“我申请调离京都,而你嫁给我,便有正当的理由离开京都。我不会限制你,你想要去哪里便去,想要做什么便去做,没有人会指责你,控制你。”
吕妤妡双目睁大。
她目光凝滞,疑惑道:“你何必做到这等地步?我嫁给你,便是世子妃,世子妃可以如此放纵吗?”
燕颢:“他人的世子妃我不知,但我的世子妃,我会尽自己所能的给她想要的。”
“而我想要的世子妃,只有你一个。”
燕颢攥着吕妤妡细腻的肌肤,侧过头,长身拢在光影下,修长挺俊,另一个手揉着后脑勺,含糊道:“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不想看你嫁给别人……我只想要个名分,我不多求……”
光线交叠,明暗混杂,吕妤妡眼底闪过一道光影,眼瞳一瞬浮动波光。但下一刻,云展云舒,光芒暗下,她眼底恢复沉寂。
吕妤妡:“孩子。”
燕颢一愣:“什么孩子?”
吕妤妡道:“我心不在后院,也不在生儿育女。没有孩子的世子妃,你也可以接受吗?你的父亲能接受你的世子妃整日不安于室,不相夫教子吗?”
她的语气虽冷静,眼底却有一层雾气弥漫。因她的确心动了,但现实一向不像想象的那么好。
燕颢怔忪地看着眼圈逐渐晕红的吕妤妡,摸着后脑勺的手缓慢放了下来。他不如吕妤妡细腻,也并未经历过吕妤妡的生活,不能完全感受到困住她的不止是礼仪道德,还有从小到大被潜移默化的驯化的内心。
但他心乱了,他手指微颤,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吕妤妡溢出泪花的眼角,语气很低,像是柔声哄着:“你别哭啊,没有孩子也没关系的,我不在意的,我阿父也不会在意。”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你想的那般残酷……我嘴笨,不如戚兄能言善道,但我想说,你说的这些在我这不是什么问题。我阿父此人并不古板,他支持圣上的革新,便是子嗣,我还有弟弟,可以立他的孩子继承侯位,也可以从支房里挑一个,总之并非我必须要留有子嗣。”
“你别哭啊……”燕颢擦着吕妤妡的泪,却仿佛越擦越多。她太柔软了,像是个云捏的人,燕颢连声音都不敢放大,他笨拙的不行,只知道慌乱地哄她别哭了,擦着她的泪珠。
吕妤妡看着他,一字一字:“燕颢,你真是个蠢货。”
吕妤妡与宣平侯世子定下婚约。
大婚之时,远在大梁的魏婕特意从大梁回到大晋,陪吕妤妡一程。
魏婕:“也不枉费燕颢的一番心思,你那段时间一直不见他,他便托戚子坤探我的口风,又压低态度问我如何才能帮到你。”
魏婕看着铜镜里,梳华妆、点朱唇的吕妤妡,调侃道:“他虽蠢,倒也用心。若非如此,也不能夺了我们吕大娘子的芳心。”
吕妤妡描摹的大气妩媚的眼微垂:“姝仪,我有些迷茫。”
“我将要成婚,而后为人妇。世子答应我会让我自由。我一直期待着自由,但当我真的获得了,又有些不知该从何做起了。”
魏婕静了一瞬,柔躯从后环住吕妤妡的肩,她倾着身子,趴在吕妤妡的肩头:“别怕,你会获得你想要的,你是个很好的很有才华的女郎,便是没有燕颢,最后你也能获得你想要的。”
魏婕的音色从耳后传来,似一团悠扬而柔软的风,她们像儿时一般靠在一起,依偎在一起。
吕妤妡不知晓魏婕为何如此肯定,但她忐忑的心因魏婕的一番安抚而平静下来。她转身,抱住魏婕:“驸马对你好么?你跟他成婚后悔么?”
魏婕轻轻笑一声:“不后悔的。他是个很好的人,反倒是我不大好。”
吕妤妡反驳:“你很好。”
魏婕静默了半晌,而后轻轻拍了拍她:“我们都会好的,会活下去,会得到想要的。”
宣平侯世子是个守信的人。
他同吕妤妡成亲后,便调任离开京都。吕妤妡要出游,他便派侍卫保护她,笑着为她送行。
他们更像表面夫妻,从未圆过房,甚至很少见面,吕妤妡曾提出为他纳妾,却被他以公务繁忙的理由拒绝。
两年间,吕妤妡先后游历南方各地,浏览古籍,留下许多诗篇。期间自然有关于宣平侯世子妃不安于室的流言蜚语传出,却很快被压了下去。
她一直被人暗中保护着。
吕妤妡心思透彻,她知晓宣平侯世子为她做的一切。她知道有人一直站在她背后,替她挡下世俗的眼光,默默无闻,毫无所求。
很奇怪。
吕妤妡写信给魏婕,问她为什么有人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却不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魏婕只回:因为他蠢吧。
吕妤妡沉默不解,时隔一年,除夕之前,她回到了宣平侯世子府。
吕妤妡回的很突然,燕颢事先并不知情。
夜色昏昏,星河流淌蜿蜒。燕颢参加一场宴席,回府时,府门大开,他时隔一年未见的妻子闯入他眼帘。
燕颢一瞬呆滞。
他眨眨眼,傻乎乎地看着吕妤妡。
吕妤妡依旧是那个京都人人夸赞的淑女典范,便是一年未见,她仍旧那般温婉冷静,仿佛什么都动不了她的心。哪怕她看到送她夫君回府的两人里,有一位女郎。
而那女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夫君。
站在燕颢身侧的青年迟疑:“世子,这位是……”
燕颢确认站在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吕妤妡后,眼眸亮了起来:“妤妡,你回来了!”
他完全不掩盖他的欢喜。这般外放的情绪,令青年身后的女郎神色一僵。
她和青年同时看向几乎只出现在燕颢口中的宣平侯世子妃。
寒冬时节,晚风料峭。吕妤妡站在府门内,凉风拂过她鬓发,她站在那,亭亭玉立,影影绰绰,眼瞳里似是能照进一切,又仿佛什么都进不去。
但无人察觉,她的唇角在看到女郎时微微抿了抿。
吕妤妡不温不冷:“世子。”
燕颢兴奋的情绪被她冷漠的态度浇凉,燕颢平静下来,而身侧特意送燕颢回府的青年识趣的提出离去。
同时给了他身后女郎,也是他堂妹一个眼神。
燕颢随吕妤妡回府,一路时不时瞥着吕妤妡的神情,心如擂鼓,他的心情因为吕妤妡的回来而变得欣喜,哪怕吕妤妡瞧起来无比冷淡。
燕颢:“吕娘子,你怎么回来了?”
吕妤妡淡淡:“方才还是妤妡,现在便是吕娘子了。”
燕颢一怔:“妤妡,你——”
吕妤妡:“世子,你想纳妾吗?
放心,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