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2/2)
堂内的声音冷哼了声,传出。“由着她吧。没用的东西。”
沈灵姝侧耳听,辨出了竟是自己昏迷前,听见的那个男声。
“头儿,定州城的知州关起来了,要杀了挂墙头,还是剥皮?”
沈灵姝听到这,浑身一颤,胃中一阵不适。
“随意。”男声懒散道。
沈灵姝偷听了半会,差不多也知道了大概。这伙山贼闯入了定州城,霸占了这个城池。庭院下跪的,怕都是柳城的富豪人户。
庭下的豪富们颤身,告饶的告饶,央求着央求。一个个抖若筛子。
堂内的人还在拷问他们银两钱财等问题。
沈灵姝不敢多待。
知道自己必须赶紧离开。
爬出了假山的犄角,借着假山的掩映,甚至忘记了浑身散架的疼楚。往着前头小门爬去。
沈灵姝爬得很顺利。一步一步极为小心。
堂内庭下的问话,和瓢泼的雨声,都能给沈灵姝做很好的掩护。
只剩下连接前头小门的一点回廊,没有假山遮挡。且还能看见正堂的情况。相反,也就是说,从假山出来,也便有被正堂里的人发现的可能。
沈灵姝从假山后探眼,总算看清了一直传出说话声的正堂的几人。正堂只有三面,顶梁檐瓦和两面墙。没有门,正对着庭院的方向,完全敞亮。
堂内人不算多。但两旁都是青衣守卫模样的人。
被唤做“头儿”的男子独坐高位。
雨幕和守卫的遮挡,从假山这个角度,沈灵姝并不能看清人。
堂内已经在大声讨论对庭下几人的处置。
沈灵姝瞄准了自己前头的门,只要她不被发现的穿过去。躲在正堂外侧墙,就能离开这里。
沈灵姝心里没底,但也知道不能再拖。越拖对自己越不利。
一鼓做气,沈灵姝给自己打气了几次。矮身迅速穿行了过去。甚至不敢会不会被堂内的看守发现。
穿至了侧墙,沈灵姝不敢停歇。
扶墙站起,立马往着眼前的小门夺出。
眼前视野一片开阔。
然而这个小门通向的不是其他的出口,而是一个封闭院子。
此刻大雨如柱。
院中摆满数十个人头。模样惨烈。
两个看守模样的人,正蹲身捡拾,装进麻袋中。
沈灵姝脸色刷白,肚子一阵翻山倒水,终于弯腰呕了出来。
沈灵姝甚至看见了两颗,是在客栈中差点和自己起争执的那两个公子哥。
沈灵姝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小院中两人的注意。
而堂内也有看守寻了过来。
原来,刚才沈灵姝穿行时,已有眼尖的看守注意到。
*
沈灵姝被带到了正堂。
胃中仍觉恶心。
看守将人丢在堂下。
沈灵姝只能听见头顶一声质问。“哪来兵?”
“头儿,是今午你没射中的那个乞丐。”眼尖的士兵认了出来。
“哦?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灵姝擡起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估摸才十七八岁,眼型狭长,鼻尖高挺,右眼尾一颗朱痣。耳朵圆薄,唇瓣饱满。脸型也是标志的鹅蛋脸。英气又带着几分稚气的长相。
身形高而劲瘦,着深青劲装,腰间束着红腰绸带。靴子一脚踩着椅子,一脚拖曳椅下。
似豹的一双眼,处处透着桀骜不驯。
小兵推测:“大概是自己逃出来的?”
“我问的是这个吗?”男子不耐,“怎么没弄死?”
小兵:“是、是头儿说,弄死太简单,要把他关起来折磨……”
“……”
这么一提,男子似乎有了印象,“原来是挡路的那个乞丐。”
小兵:“……”他刚才不是已经告诉头儿是“小乞丐”了吗?
沈灵姝:“……”说谁是小乞丐??!
男子:“原来就是你,挡了我宝贝黑旋风的道……啧……”
男子靴面挑起了底下脏兮兮乞丐的下巴,扫眼人身上的“青装”。“还知道偷换件衣服滥竽充数……你还真会变巧啊?”
沈灵姝想驳斥人,但胃中翻滚恶心,被迫擡眼看了人一眼。
“哇”一声,又吐了出来。
男子和旁边手下脸色皆变。
“头儿,头儿!”
男子沉脸:“还不拖下去斩了……”
沈灵姝:“……”
沈灵姝第一次见真有如此脾性古怪之人。
“等等……”沈灵姝苍白着一张脸,缓了口气,竭力给自己争取,“你不能杀我。”
男子冷笑:“这天下还没有我不能杀的人。”
沈灵姝:“那你能杀了皇帝吗?”
“呵,这有何难事。”男子眼带讥嘲,“知道你惹了谁吗?长安那位的顶上人头,就是我们青家军要取的。”
沈灵姝听到这个称号,瞬间明白,原来并不是山贼,而是又一支起义军。
“错……晋皇帝已死,你就算进皇陵砍下人的脑袋……”沈灵姝想起刚才看见的并不美妙的事,恶心了一下。“你也只能说是辱尸。这天下,死人是你杀不了的。”
男子一张脸阴沉沉拉下。半会哼笑了声,“歪理一堆。杀不了死人,我还杀不了你?”
沈灵姝:“这就是大人的第二个错处了。大人不知,我从小被村中老算子称做小神算子。大人杀了我,必有祸害。但若大人留下我,就有幸事。小的定能为大人排忧解难。”
男子一双锐利的眸子,狐疑皱起。“你是神算子?有趣,怎么证明你是神算子,而不是骗子?”
沈灵姝顿了会:“那小的斗胆算算大人。大人出身非富即贵,家底殷实,空有抱负,却不受理解……故独自出来闯荡。依照某看,大人应该属于汴州三郡一带。某可有算错?”
男子旁边的一个小兵先瞪大了眼,看了看沈灵姝,又看了看男子。张张嘴,欲言又止。
但沈灵姝从小兵神情,就知道了自己这番套话可能还真套中了十有七八。
男子不应,只是嘴角挂着兴味的笑。
沈灵姝被人这么一眼看得头皮发麻。
要说算,其实都是沈灵姝现猜的。寻常大晋各州城的起义军,不是苦难百姓出身,便是所在州城灾荒严重,朝廷不作为,不得不揭竿而起。几乎都是走投无路,才会官逼民反起身。往往带着粗糙质朴的特征,像是梁家军的梁水天,一眼憨厚。有困苦之相,也有嫉恶如仇之态。
而眼前这人,坐姿散漫,目中无人,样貌清秀贵气,看上去可能比实际年龄还小。与长安城那些金尊玉贵的世家郎君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养护出来的。
再加上此人腰带上的荷包香囊,袍角和靴子,沈灵姝一眼识出,都是一等的丝线好货。甚至单单一个袖口用的都是蜀绣。
绝不是贫苦起义出身,洗劫个富豪就能有的。若是靠着洗劫夺来的,知道其中的价值,大多也会穿不惯。不是感到不自在。就是会小心翼翼,生怕损耗。
但这少年的态度却是不以为意,显示是已习以为常使用这些好物。
一个富贵家,却来干起义的活。可能是与家中有矛盾。沈灵姝只要套上几个少年壮志难酬的话词。多少能中那么一两个。至于汴州,扣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就是依着这人有几个用词带着侬语的口音延伸猜测。
反正沈灵姝也没有说死他就是汴州人。而是汴州三郡一带。往小的说还包括了剑南州,大的连,说东都、长安……都在大晋之中,硬扯也能扯是一带之地。
沈灵姝静等着人回应发落。
男子擡了手,盯着沈灵姝看了许久,笑了。“先拖到庭下,给我们的小神算子醒醒脑子。”
沈灵姝:“……”
士兵正要把人带下去。
门口传来一道冷冽清丽的女声:
“谢青,你又在胡闹什么?”
一抹红衣出现。
沈灵姝听着声音觉得眼熟,眼转去。
正好和女郎对上眼。
两人皆是一错楞。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客栈出手相助过沈灵姝的女郎。
“李灵?”女子走上前,挥退了旁边的手下,“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日暮时要离开定州城吗?”
沈灵姝哑口无言,言简意赅说了自己的遭遇。“……我走了,又被抓来了。”
女郎:“……”
女郎苦笑,“你个小孩儿,怎么这么倒霉。”
沈灵姝:“……”
“你们认识?”堂上叫谢青的男子懒懒悠闲看了半会,出声。
女郎转身。端起了一张严肃的脸,“你把定州城的知州关起来怎么回事?城墙口那些人头,和这些人又怎么回事?”
谢青:“不还是陈娘你做得不够好,让你先行来探个情报,探那么久没个音讯。我便寻了几个定州城人来问问。那些人上赶着给我带路。我让就这么夺了个城,真没意思。”
“既然他们那么有意思,连自家城池都能出卖。我当然要满足他们,帮他们挂在城墙上威慑威慑别人别来轻犯定州城。不也保护这定州城免受了被其他人侵占的苦。还能吓吓来兵,也算他们功德一件喽。”
底下定州城的富豪们听得战战兢兢。
谢青眼一扫,“我们兄弟伙费这么大劲攻城,总得讨点银子犒劳犒劳,找这些闲钱多的要点银子。这没问题吧?”
底下已淋成落汤鸡的豪富们脑袋直点,无人说一声不字。“没问题没问题……”
陈娘蹙了眉。“你太胡闹了。”转头看向地上的沈灵姝,“就算那些人死有余辜,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总可以放他走吧?”
沈灵姝看着女郎,满眼尽是崇拜感恩的光。
谢青看在眼底,哼笑了声。“这不成。他以后就是咱们青家军一伙了。咱们的小神算子,怎们能轻易放走?还要留着给我出煤划策,对付北方裴曜的兵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