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2/2)
他固然是爱她的,说这番话更多也是心疼和担心。
无奈她性子倔犟,做不到乖巧点头,妥协,道谢,示好……
“你说的对。”她平静地注视着他:“谢谢你告知我这一切,让我了解清内幕,但我有自己的思想和考量。”
成年人之间的沟通,没有过激争吵,只有心平气和。
“萧承钧。”她依旧望着他:“或许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与方才一事没太多相关。但思及念及,便会延伸出许多情绪。”
她一字一句:“在往后的日子里,无论何时何事,希望你都能够尊重我。”
“倒不是说我现在羽翼渐丰,就开始和你叫板。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凭我这仅浮于表层的虚名,不配与任何世家权贵抗衡。可即便我只是普通平民宋辞,不喜欢,不乐意,我也会直白的说出来。”
“其实我很佩服你。”
“你地位高,见识广,什么事都能处理的游刃有余。我崇拜你,视你为世上最完美的男子。然在此之余,我也觉得自己聪明努力,不较你逊色。”
“眼界和头脑是通过经历磨练出来的,大言不惭的说,若我降生在你的身份上,遭遇了那么多,我未必会在你之下。”
“在尘世眼中,我确实也远不如你,值得你掌控我,教我处事。”
“可是……我想要的是并肩携手的伴侣,并非父亲,并非人师。”
“所以遇到事情时,你借身份便利比我知道的多,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商量,探讨,交换彼此的想法。而非一股脑塞过来许多强硬,似乎非要证明你对我错,让我知道自己的愚蠢,服从你的安排。”
“方才你的言语没有过激,态度也尚且和缓。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
“只不过那种棋高一招,觉得自己永远在比我高深层面的感觉,我不喜欢。”
说着,萧让尘眼眸中的色彩,慢慢开始发生改变。
宋辞又道:“几年间,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因为还想跟你有着往后,所以要将矛盾都提前讲明,那样才能更好的避免和解决。”
“如果你想要一个志向相投,观念相契,携手并肩的妻,我会努力做好那个角色。如果你要的是一个披着妻子外皮的下属,奴仆……那恕我难以同途。”
“我呢,从来不想做谁的附属品。在这世上我可以是谁的女儿,姊妹,家眷……但排在这些之前,我首先得是我自己,是宋辞。”
“他们说我不孝,那我就在他伤害我之外,仁至义尽的孝。说我不慈,我便将与我要好的妹妹们都送上正途。”
“说我走了狗屎运高攀上你……哪怕配不上,我也不会去卑微讨好摇尾乞怜,不会试图用轻贱自己来取悦挽留。”
“你看。”她笑笑:“我现在,不是正在慢慢变好吗?步子虽小,却始终在努力缩短世人眼中的差距。”
“总有一天,当世人再度提起我们,不再说谁高攀谁,也不理所应当觉得谁该由谁支配……而是衷心感慨赞美,称我们旗鼓相当,天作之合。”
宋辞双手不自主地摆上桌面,身体略微前倾,一对灼灼杏眸望向他,里面隐约闪动出期待。
萧让尘从她这番话中,不乏震撼与感悟,眨眨眼,陷入沉思。
静谧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得出内心的答案,郑重对她道:“身份使然,让我习惯了态度上的不由分说。”
“但你说的没错,家世背景靠的是投胎,作为衡量一个人的全部标准,实在偏颇。”
“我并非纨绔,只管交际权贵子弟一同享乐。为主当爱才爱贤,为友当志同道合。”
“至于结成夫妇……看似要计较的很多,例如才貌,性格,喜好,品德,出身……”
“或许无关感情之际,考量的标准有很多。可一旦这个人出现,就算不符合曾经定下的预期,却依旧会不由自主的倾心,难以自拔。”
“小辞。”他亦回馈给她真诚:“我总是自诩睿智,现在突然发现,对你,我总是迟钝笨拙。”
“你不止一次的同我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我不知道你从何而来,甚至不懂所谓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我唯一知道的,便是你在这里举目无亲,一定非常无助,孤独。”
“我不言之凿凿的在这起誓,要护你此生无忧。我只承诺,往后的日子里,若你信我,愿意将我放进你的余生,那么我必将敬你爱你,给予你全部尊重,且尽我拥有的权势为你铺路,让你把真真正正的金钱权势握在自己手里,不用去靠谁的庇护施舍。”
“如此,便是我所能想象到的,最踏实的安全感。”
说到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又补充解释了一句:“在这段情愫中,你可以有小脾气,我也会偶尔偏执。毕竟是人,不能尽善尽美。”
“在此之外,我们,没有高低上下,永远势均力敌。”
他说完这些话的刹那,宋辞透过感动,莫名升起一丝恍惚感。
封建王朝长大的男子,竟真的能将彼此尊重领悟的这样透彻吗?
当然,人心隔肚皮,在约定没有被兑现之前,都要先划分成画饼,免得受三言两语蛊惑,沉迷其中。
退一步讲,他们认识这么久,中间也经历了许多大事,难道不能验明他的真心吗?
别人空口白牙的说“永远”,兴许是画饼。
萧让尘说“永远”,即便“永远”的最后一天没有来临,一切未成定局。但宋辞认为,他这饼目前阶段至少已经烙上了,有形有味,有态度,好歹让人对到嘴的那天有点盼头。
再退一步,有些情比金坚,慢慢的,会在平淡中消磨的荡然无存。
宋辞不能保证他不会变。
那便像他说的那样……将安全感抓在自己手里。
他在,她便照亮他,温暖他,死生不弃。
若他率先离开,她还是她,不会熄灭,只是光芒再也不会有一刻,漏入他的世界。
她笑笑,幅度极轻地扬扬下巴,问道:“那成亲以后,我还能继续开食肆,做好吃的吃食吗?你不会把我关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自然不会。”他也突破壁垒,牵起嘴角:“只要不败法乱纪,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真的?”
“真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宋辞啊。”他宠溺道:“就算成了婚,你也还是宋辞。”
饶是她熟练背诵反恋爱脑守则,当面对面听到萧让尘这么说,还是会脸上一红,抿抿唇将视线瞥向一旁。
宋辞安慰自己,恋爱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被伤害还死不悔改。
她不是,嗯,对!
萧让尘对她好的没话说!你来我往属于正常恋爱,不算失智!没错!是这样的!
看她羞愤含怯,萧让尘更是来劲,故意打趣她:“都说到这了,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完婚?”
宋辞虚清了清嗓子:“啊?那个,咳咳。”
“我想想……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疫病完全消除,西丘恢复往日模样!我便履行与你的婚约,一定会!绝不食言!”她眼神避躲,含糊扭捏,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他的视线愈发炙热,她脸上泛起滚烫,连忙岔开话题:“对了,我记得前些日子跟你说过,我从我的那个地方拿到很多粮食,除了粮食还有样东西,特别珍贵!等我找出来给你见识见识!”
她将系统里兑换出的西药拿给他看,告诉他哪个是消炎的,哪个是退烧的,余下还有止咳的,抗病毒的,止泻止痛的等等,大大小小近十种。
借着这话题为引子,她又讲到自己抗灾的英雄事迹,还说起了给粮食过明路的精彩计谋。
为避免朝臣怪罪,那所谓“各地重金求购而来”的粮食,并没有动用国库一文银子。她对外宣称是摄政王府出钱,不仅说得通,又替他在百姓面前卖了个人情。
宋辞讲得兴高采烈,神采飞扬,萧让尘听得津津有味,兴致十足。真可谓是事事有回应,声声有回响。
在宠溺之余,他对围绕她到来的事物感到新奇,同时真心觉得她所处的朝代卓越超前。
遥想两人在遐州的清晖镇上,他初次得知她的身份……他承认,他担心过,不知她的到来于西丘究竟是福是祸。
时至今日,他经亲眼所看,亲身所感……尤其当他远在边境征战,得知腹地疫病横生,那股力不从心涌上心头,整颗心都笼罩上绝望。
后来,他从墨风那里知道了她动用能力拯救百姓的事,恍然间,他似乎明白了她来到这里的意义。
“一件事的发生,前后必有因果缘由。”
“你带着能力来到西丘,且愿意冒着风险站出来顶起山河脊梁。”
“纯善,赤诚,高洁,无私,仁慈,是西丘之幸。”
“而遇上你,是我之幸。”
——
随着萧让尘回京,几方势力结束了暗中拉锯,局面尘埃落定。
他进宫去向皇帝复命,当车马驶入封闭已久的宫门时,天边涌起晨曦的第一抹亮色,似乎预示着乾坤扭转。
人总是喜好趋附强者,就像飞虫本能趋附光源。
在这其中也有例外。
同行追随,逆行相撞。
于是在电光火石之下,不久后的摄政王府传来了萧让尘染疾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京城无不哗然。
宋辞虽心痛担忧,但也强撑着,做好一个掌权者该做的决定——封锁摄政王府,内外院隔离观察,并派去一些病迁所经验丰富的医官,以及病后痊愈的帮工。
正犹豫该不该去王府给他送药时,二皇子的人传话过来,再度蛊惑她投靠皇子府。
他说萧让尘命不久矣,跟着他不会有好出路,还不如识时务些!待萧让尘病死,他李铭便是登上皇位的不二人选。
若她懂事,他足可以高擡贵手,留她在身边安稳的度过余生。
对于萧让尘的离奇染病,宋辞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首先,李铭能辗转找到病原,未必就不会如法炮制。
其次,京中所有染疾之人都在病迁所,萧让尘除了王府和食肆,唯一到过的地方就只有皇宫。
他是皇子,自小长在那里,宫墙内定会暗藏自己的耳目。
最后,这边萧让尘刚病倒,他那边就立即劝降……
前后串联起来,真相呼之欲出。
她恨,她怨!咬着牙根想着为什么恶人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原本,面对疫病,她尚还存有一丝理智,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关头以身犯险。若她也染了疾,最后关头又要谁来支撑呢?
紧接着她想通了。
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千疮百孔被她缝缝补补,已经有了挽救的余地。
撒网放任了这么久,强忍大权旁落,现在,终于到了某人想要收网的时候了。
宋辞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如果非要跟她杠,她偏不信这个邪!
反正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生与死,便无关浅层的表象,而在于“存在”的意义。
有些茍活一文不值,有些离去,轰轰烈烈,淋漓尽致。
“我拼死拼活救回来的一切,回头成了落进他嘴里的一块肥肉?”
“不可能!”
“我绝不可能让他得逞!”
宋辞攥紧手中的药片,下定决心,准备前往摄政王府。
从前都是他救她。
现在,她也有了救他的能力!
不就是区区疫病吗?何足畏惧!
她要让他活下去!
他们还有大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