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2)
“什么要人?”
摇人?
周歆恍然大悟,紧跟着叫嚷着:“真人!真人!”
这两个字吐字还算清晰,沈既白明显听懂了。
“好,我这就去。”
话音一落,他便跃下了屋檐。
灵鹤真人定然能处理这种情况,周歆的心终于落了下去,缓缓呼出一口气。须臾,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沈既白折返回来,蹲在她身旁。
“有结界,出不去。”
周歆:“?”
张卿清:“!”
沈既白抿了抿唇,视线自腕间的竹节玉镯扫过时,忽而眼眸一亮。
“……哑铃镯。”
对啊!哑铃镯!
以炁驱动,自然不需要开口!
周歆立刻催动炁体,腕间的铃铛叮当叮当地响了起来。
须臾,一道惊雷响起,院内的柳树被劈成了两半。
周歆:“……”
以往都是指哪儿打哪儿,如今指不了,这雷就盲劈了。
哑铃镯引来的天雷与引雷符召来的雷不同,是海洋与江河的差距,不仅威力更盛,也极其耗费灵力。以周歆如今的实力,能比之前多劈几次,但若这几次都没有劈中药铺,那也是白费力气。
除非有人能用灵力驱动方向。
她擡眼,对上那双满是忧色的眸子,忽而想起槐树林里的那个吻。
“吻我。”
闻言,张卿清立即呜呜呜了几句,但究竟呜呜了什么,没有人听清。
沈既白缓慢地眨了一下双眼,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周歆重复了一遍,“吻我!”
他瞥了一眼张卿清,面露犹豫,“……这。”
“快啊!”
他抿起了唇,眸光忽明忽暗,似乎陷入了激烈地挣扎。
周歆急得想咬他一口,这一急,说出来的话又囫囵不清了。
“嘟这走时候了,就表犹豫了,快滴啊!”
少倾,沈既白摘掉官帽盖在张卿清的脸上,在他抗议的呜呜声中,俯下身,一手撑在周歆耳畔,慢慢地低下了头。
那双凤眸静静地注视着她,直至唇瓣相贴,才缓缓闭阖。
无论沈既白怎么想,周歆满脑子都是脱困,全无旁的心思。她运转体内的灵气,试图渡过去,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打开牙关,且始终没有打开的意思。
“张嘴!”
一旁的张卿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兴奋地“嗯?”了一声。
喷洒在面颊上的呼吸明显地凌乱起来,耳畔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随即,唇上忽而一温。
一抹柔软,无比轻柔地含住了她的唇。
他的动作依旧很克制,亲吻就只是简单的亲吻,张嘴也只是简单的张嘴,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冒犯,甚至都没有乱动过一下。
周歆将灵力尽数度过去,似乎是感到这股暖流迅速窜达四肢百骸,沈既白忽而睁开了双眼。
那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中,映出一张出水芙蓉般的容颜。
周歆倏然停了下来。
沈既白也立刻直起身体,会意道:“是想让我使用它?”
周歆“嗯”了一声。
他两一说话,安静了不到一刻的张卿清又呜呜了起来。
沈既白拿起盖在他脸上的官帽,重新戴在头上,道:“我试试。”
周歆催动哑铃镯,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响起来,沈既白便摘下了它,攥在手里,朝房脊一挥。
一声惊雷炸响,淡蓝色的雷光自屋顶一闪而过,房脊被劈成了两段,连房脊两端的吻脊兽都被劈出一道裂痕,院内顿时响起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叫声。
束缚在周身的力量消失,周歆忽而感觉身下一空,整个人顺着窟窿向下陷落!
腕间一紧,沈既白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向上一提,周歆顺势站起身,还未待站稳,便感觉脚下一空,她又被人揽着腰带到了地面上。
甫一落地,沈既白便抓着她的肩膀,将人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一遍。
“好啦!不用看啦!我一点事儿也没有。”
他扫了一眼她的额头,并未反驳,只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拧开瓶塞,食指指腹沾了点药膏,轻轻地为她上药。
冰凉的触感淡化了火辣的痛意,周歆仰起脸来看他,“你怎么会过来的?大理寺的案子忙完了?”
“并未。”他声音淡淡的,“下值路过。”
大理寺在尚膳坊,位于积善坊东侧,中间隔着天街,沈既白下值后不论是去太清观还是回桂花小院,都应该往东走,怎么会特意穿过天街来西边的积善坊?
心中泛起疑惑,周歆微微歪了歪头,“你几时准点下值过,哪天不是忙到三更半夜?”
“哎不对!你这么快就下值了吗?”她又道,“我们进来没多久呀!这会儿不应该是正午吗?”
将药瓶收入怀中,他垂眸看来,“你们已经进来一天了。”
周歆迎视着他的目光,问:“你怎么知道?”
沈既白不甚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周歆正想追问,却听见头顶传来了张卿清的声音,“大哥大姐,咱能待会再打情骂俏吗?这还有个人呐!就不能来个人管管我哇?”
闻言,沈既白轻身一跃,飞上房顶将他带了下来。
周歆继续讨论刚刚的话题,“这么说,我们进来这么一会儿,外面已经过去一天了?”
“嗯。”
“这也太奇怪了,难道这院子里的世界和外面不一样?”
“不无可能。”
张卿清适时插言:“这地方辣么恐怖,我们赶紧走吧!”
“不能走。连什么妖怪都没搞清楚,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周歆环视一圈,才发现院子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模样,房屋不再破旧,檐下一尘不染,被劈裂的柳树翠绿如初,蓝紫色的鸢尾花铺满院落,将盛夏点缀得生机盎然。
“吱呀——”
药铺的门被人打开,走出一位满脸疤痕的少年,最长的一条一直从脸颊蜿蜒到脖颈,下半段藏在秋色长袍下,看起来触目又惊心。
他走到院门口,偏头看向房脊,浅笑道:“桂花糕没有了,我再去买一点,很快回来。”
周歆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被千刀万剐……居然还能活下来?”
张卿清也很惊讶,“难道他不是人?”
沈既白道:“是人。”
“不对。”周歆做出沉思状,“刚刚那段是令它生气的回忆,如今它受了伤,记起来的定是令它伤心难过的事。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走了后,没有再回来?”
沈既白:“难道是……”
周歆道:“他很有可能死在了外面。”
“不会的!”
一声稚嫩的叫喊响起,药铺里冲出来一个半人高的小妖怪,龙首鱼尾,没有犄角,肤色浅绿,琉璃色的眼眸清澈纯真。
它紧攥双拳,大喊道:“不会的!他说过他会回来!!”
“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在折腾我们!”张卿清指着它,“凌云君,这是什么妖怪哇?”
沈既白道:“螭吻兽。”
“那是什么妖怪?”
周歆解释:“药铺的房脊两端各有一个鱼尾龙首的螭,张口咬着房脊。这个建筑构件被称作螭吻,是镇宅用的。”
“原来是建筑妖怪,怪不得能控制房子呢!”
小妖怪耷拉着脑袋,喃喃道:“……他说他会回来的。”
周歆道:“那他回来了吗?”
“……没有。”
“所以啊。”她道,“要么他借口离开了,要么他已经不在了,不然为何迟迟不归?”
“……不会的!”小妖怪瘫坐在地上,肩膀抽动了几下,倏然大声哭了出来。
它这一哭,院子里登时下起了暴雨,几个人猝不及防地淋了一身。
沈既白擡袖子遮在周歆头顶,可雨势太大,根本遮不住。
“去檐下避一避。”
“嗯。”
二人刚一擡脚,小妖怪便擡起了头,泪水盈盈的眼眸里满是敌意,身躯紧绷得像一个拉到极致,蓄势待发的弓。
张卿清被这小东西折腾得心有余悸,恐怕它下一刻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当即转身往客栈地方向跑。周歆默然一瞬,也拽着沈既白衣袖往客栈的方向走。
“先回客栈避一避吧,等它不哭了再说。”
“不收?”
“……下不去手。”
三个人陆陆续续进了客栈,虽然这里离药铺稍远,可小妖怪的哭声震天动地,连瓢泼的雨声都只能作为陪衬。
周歆用灵力烘干了几人的衣衫与青丝,走到窗口的圆桌旁坐下来,单手撑腮,偏头看着瘫坐在房檐下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妖怪,一时分不清它这哭声中,有几分是因为伤心,又有几分是因为伤身。
“这个药铺到底是谁的?他和小妖怪究竟是什么关系?”
沈既白坐到对面,“这块地皮本归一位田姓药师所有,田氏世代行医,此处乃祖上传下的药堂。”
张卿清也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那怎么会变成客栈哇?”
沈既白道:“据说是因为免费行医施药,耗光了本钱,不得已变卖了药莆。”
周歆道:“这药铺和客栈看起来可有些年头了,那得是多久前的事?”
“百年前。”
“前隋时期的事?”周歆心中的疑虑更重,“你怎么会知道?”
“县志有载。”
“你之前查案子的时候看过县志?”周歆朝人眨了眨眼睛,“那你记性也太好了吧!”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沈既白再次避开了她的视线。
张卿清道:“是不是和我一样,乱七八糟的东西记得门清儿,重要的线索一个也记不住哇?”
他偏头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周歆追问:“那县志上还写了什么?”
“大业二年,城内爆发鼠疫,治病的药材一金难求,田氏夫妇昼夜不息地救治百姓,劳累猝死,留下一子。大业十二年,鼠疫再次爆发,当时正值战乱,药品供给不足,全城只有田氏子有些许药材,百姓哄抢草药,失手打死了他。”
“原来县志也有失真的时候。”周歆道,“田氏子明明是被哄抢草药的百姓千刀万剐,所以脸上才会有那么多伤疤。”
闻言,沈既白面色一凝,低声道:“这一点,县志只字未提。”
“当然不会写,这可是现场暴虐,参与的百姓数目庞大,难道要把所有人都抓进去吗?”周歆撇了撇嘴,“州牧定是觉得田氏已经死了,且没有苦主报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卿清道:“可这关小妖怪什么事哇?”
“很明显,小妖怪救了他。”周歆道,“连冷血的妖怪都看不下去了,田氏曾经救过的人却没有出面阻止,这些人可真够狼心狗肺的。”
淅淅沥沥的雨水敲击着屋檐,一声重过一声,后堂倏然静默下来,一时间,竟无人再开口。
半晌,张卿清打破了一室沉默。
他揉了揉肚子,“哎呀!我都饿了,你们饿不饿哇?”
剩下的两个人异口同声:“不饿。”
“我去后厨看看有什么吃的……”他站起身,往前厅走了几步,“咦?这楼里怎么起了雾?”
话音刚落地,敞开的木窗便嘭地一下自动闭阖了!
弥漫在后堂的白雾愈来愈浓,虽说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可视范围极低,四周皆是一片白茫。
“凌云君!”张卿清惊呼一声,“……救命哇!”
周歆寻声看去,顿时睁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