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2)
他轻挑一侧眉梢,似笑非笑道:“这回长手了?”
心跳剧烈加速,脸颊隐隐发烫,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悻悻道:“……长了,当然长了,没长手那不成无手怪啦!哈哈!哈哈哈!”
似乎察觉到她的害羞与尴尬,沈既白嗯了一声后没再开口说话。
将袜带缠绕在脚踝,周歆两手抓着袜带的两端打绳结。平时一瞬间就能系好的袜带,此刻却仿佛刻意与她作对,竟是怎么系都系不好。
没由来的有点恼,她闭着眼睛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稍稍冷静一点后,正准备继续与不听话的袜带战斗,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抓住她的小腿肚,将她的腿伸直,平放在床榻上,双手拽着袜带慢斯条理地打了个蝴蝶结。
双颊登时沸腾起来,十指缓缓抓紧了被褥,周歆不甚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还得是我们沈少卿心灵手巧喔?”
闻言,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谁让我长手了呢?”
周歆:“……”
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修长骨感的手指上,她的心跳怦然失控,仿佛这个结并未打在脚踝。
而是他亲手打在了她的心上。
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只行到门口,并没有进来,“凌云君,奴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斗胆来求您劝一劝郎君。”
这声音有点耳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郎君?”周歆有些迷糊,“哪家郎君?”
闻言,沈既白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从善坊,张家。”
“张卿清啊……他不是回家发明牙刷去了吗?出什么事了?”
“郎君他昏了头!宿在不夜楼不肯归家,夫人与府君怎么劝都不行,二娘子也拿他没办法,奴没办法,只能来请您去劝一劝!”
周歆听得一脸懵,“请本君?本君与他非亲非故,怎么劝?”
“凌云君有所不知,郎君自从清醒过来,就对您的事儿特别上心!您的话郎君是无所不依无所不从!不然奴也不会冒昧来扰您清修!”
话一落地,沈既白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连带着屋内的气氛都降了下来。
盘桓不去的热气骤然发冷,犹如千年雪山上呼啸而过的寒风,周歆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逛个花楼而已,又不是强抢民女,至于吗?”
“郎君秋闱在即,时间不等人呐!再说……郎君从未去过这种地方,这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和府君吵了一架便不肯回来了!奴婢斗胆,求您去劝一劝!”
沈既白似是终于听不下去了,“他不适合出入烟花之地,凌云君一介女流,难道就适合?”
屋外的人一噎,顿时没了声音。
弄清前因后果,周歆心道,张叨叨忽然闹离家出走,没准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为难他干什么。”她挪到榻边,捡起地上的鞋套上,“左右还没去过花楼,就当去长见识了呗!”
屋外的人一听,高兴的不得了,“奴已备好了马车!就在观门口!请凌云君移驾!”
沈既白不甚理解:“去花楼长见识?”
“怎么?”周歆提步往出走,“沈少卿长过这个见识,我可还没有呢!”
走出正室,她朝站在廊下的小厮擡了擡下巴,“带路!”
小厮当即应了一声,拢起袖子走在前面。
沈既白薄唇轻抿,紧紧跟在身后,“为何如此说?”
周歆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便顺着话题往下聊:“你没逛过花楼吗?”
沈既白一本正经地解释:“从未逛过。”
“嗯?”周歆睇过去一眼,“那是召回家了?”
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悦,再次强调:“从未!”
“那你洗得是谁的手帕?”
闻言,他登时一噎,耳垂悄无声息地红润了几分。
“你看,”周歆指着他,笑道,“哑口无言了罢?”
大抵是觉得百口莫辩,他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方棉帕递了过来。
周歆将他的手推了回去,故作嗔怪:“我才不要你老情人的东西!”
说着,她扭头就上了马车。
*
思恭坊,不夜楼。
到底是首富,张光济一来就包了场,客人已经全被清空了,花娘清倌也都被请回了后院,此时楼里已经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寂静得有些诡异。
见状,周歆直呼可惜。
小厮依旧走在前面领路,带着她和沈既白上了三楼。刚从楼梯口走出来,便听见了张卿清漫不经心的声音。
“可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呐。”
他轻笑一声,笑声中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唐七娘子,你真的了解我吗?”
话音落地,屋内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传出来,好似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别说唐久微,这话连周歆听了都不由得一怔,甚至怀疑屋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张叨叨。
半晌,张卿清又是轻声一笑。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实打实地感受到他笑声中的嘲弄。
果然,笑声一落地,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唐久微红着眼眶跑出来,路过他们,瞬间跑下了楼梯。
周歆觉得有些奇怪。
唐久微尚在病中,且经唐公一事,即使她听到了张卿清流连花楼的消息,也不会来质问或者劝说什么。
除非张府也派人请了她。
心思及此,她豁然大悟,猛地抓住了小厮的衣领,“你们去唐府请了唐久微?用的也是刚刚那副说辞?这主意究竟是谁出的?张夫人?张光济?还是张斯里?”
闻言,沈既白也反应了过来,立刻抓着小厮的胳膊用力一拧!
他吃痛得求饶出声,“是二娘子的主意!”
“怪不得。”周歆松开他,“折腾本君就算了,张斯里难道不知道唐七娘子大病未愈?难道不知道张唐两家如今的关系有多尴尬?她这不是给张卿清递刀,逼着他去戳唐七娘子的心窝子吗?”
“二娘子也是没办法,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还望凌云君莫要怪罪。”
周歆冷哼一声,“若是本君非要怪罪呢?”
小厮立刻跪在了地上,“求凌云君放二娘子一马!自打上次二娘子冒犯了凌云君,便被府君送去了白马寺清修,始终回不得府……”
“想卖惨?本君不吃这一套!”
周歆朝屋里走了一步,又想起来什么,停下来看跟在身后的人,“你在这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闻言,沈既白眼眸一黯,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为何不愿我进?”
心思就这么被人拆穿,她微感窘迫,顺口胡诌道:“我先进去探探路,若是没什么香艳的场面你再进来。”
小厮立刻道:“绝对没有,花娘已经被请到后——”
周歆瞪过去一眼,他当即闭上了嘴。
她朝身后的人歪头笑,“也不是不让你进去,就是晚点进,我喊你你再进来。”
沈既白的脸色隐隐发青,“有什么话是我不方便听的?”
这话说的,活像她和张卿清有私情。
周歆叹了口气,“行行行,一起进,一起进行了吧!”
她转身走进屋,被浓郁的熏香熏得打了个喷嚏,绕过屏风,见到双颊红扑扑的张卿清坐在八仙桌后,脖颈上有一块鲜红的口脂印。
听见这边的声响,他侧目看来,微微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难道也是张斯里找的?”
“恭喜你猜对咯!”
周歆坐到他对面,顺手从点心盘里拿起一个酥皮点心,咬了一口,觉得挺好吃,便又拿了一个准备递给身后的人,一回头才发现身后根本没人。
沈既白根本没进来。
透过半透纱的屏风看向门口,依稀能看见那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口,也在往屋内打量。
大抵是隐约看到她转过了头,沈既白顿时转过身去,侧身立于门口,脊背挺得溜直,像个站岗的守卫。
“既然知道她是被张斯里请来的,你又何必如此?”周歆收回视线,继续道:“唐府如今的处境,你这样做,定会令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张卿清收敛神色,忽而就正经了起来,“我能怎么办?张斯里将话说得那样暧昧,我若不及早掐灭,日后她只会更伤心。”
周歆边吃点心边说:“可你明明对她……”
一句话未说完,他便意味深长地睇过来一眼,看得周歆不由自主地将剩下的话连同点心一起咽了下去。
张卿清叹了口气,刻意压低了声音,“是,我是有那么点喜欢她。可她喜欢的不是我,也不可能喜欢上我。难道就因为心中那么一点好感,我就去骗婚?那我成什么人了?再说,夫妻朝夕相处,总有一天会被她发现端倪,那时候,你觉得她是会大病一场,还是会寻死?”
一语点醒梦中人。
以唐久微的性子,没在一起也就罢了,若是在一起后发现眼前人不是心上人,心上人还死在了亲生父亲的手里,怕是会立即自尽。
“况且,我也只是有一点点喜欢罢了,从未想过娶她。”张卿清垂下眼帘,神情中透着些许遗憾,甚至连语气里都满是惋惜。
周歆没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咬着点心,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气氛莫名的有些压抑。
许是觉得氛围过于沉闷,张卿清忽而“哎呀!”了一声,又恢复回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这么担心,要不然你将她娶了哇!”
“胡说八道什么?我如何娶得了?”
“开个玩笑嘛!”张卿清笑着将那盘点心推过来,“我知道,你也觉得她可怜,好好的一个美人,好好的一段姻缘,硬生生被毁了,是挺可惜的。但我毕竟不是他,我渡不了她,这件事,我越掺和越糟。”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周歆强调,“她察觉到了什么,想要一份真相,你会怎么办?”
张卿清扯了扯唇角,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再开口时,语气却是极其认真的,“她应该不会来问我,没准会去问你。那时候,你就别瞒她了。”
周歆微微一怔,“你确定?”
他用力点了点头,“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周歆一时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她无法确定唐久微究竟能不能承受住这个真相。只能话题一转,聊起此行的原因,“你这番出离家出走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入仕,想经商,想开酒楼。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他们……”
张卿清身子向后一靠,又变得吊儿郎当起来,“老夫人并不反对,但老头子的意见很大,我一个没忍住就和他吵了一架。不知道张斯里从哪儿得到了风声,特意从城外赶了回来,逮着我一顿打!全家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拦她,任由她将我从院东揍到院西,这我还不跑哇?我这肋骨到现在还疼着呢!”
周歆轻笑一声,“还有力气喝花酒,想来也是没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