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惊了药性(2/2)
林小婉把银铲凑到灯下,那颗黑褐色的籽儿躺在红绳结里,表面还带着细密的冰裂纹,像是被冻了又化、化了又冻,才凝出这般模样。她忽然想起药经里写雪莲的那页,师祖爷用朱笔圈住的句子:“生于冰碛,得雪水滋养者,其性虽烈,其心至柔。”
“那年他在雪谷里迷了路,” 苏瑶的声音漫在药香里,带着点悠远的颤音,“暴风雪裹着冰碴子打在脸上,他怀里的药篓都被吹散了,就剩这把银铲攥在手里。后来在背风的岩缝里,发现这颗被冰裹着的籽儿 —— 原是株被冻毙的雪莲,偏这籽儿还活着,硬从冰缝里钻了半寸。”
她伸手,替林小婉把红绳在腕间系得更紧些,雪莲籽贴着姑娘的皮肤,像是生了根:“他说医者就该学这籽儿,哪怕陷在冰窖里,心里也得揣着点能发芽的劲儿。守正不是守着死理,是不管遇到啥坎儿,那点救死扶伤的本分,总得像这籽儿一样,冻不死、磨不灭。”
林小婉低头,看着腕间红绳上的雪莲籽。银铲的凉意还在掌心盘旋,可那颗小小的籽儿,却像是真的在发烫。她忽然想起去年跟着师父去山涧采药,看见株被巨石压弯的柴胡,明明茎秆都折了,根须却仍在石缝里缠得紧紧的,硬是从石缝里挣出点绿芽来。
“这籽儿…… 能种活吗?” 她轻声问,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冰裂纹。
苏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月光:“你师祖爷埋在药圃里三年,它都没冒芽。可他说,有些东西不用急着发芽,先在心里扎下根,比啥都强。”
林小婉的指尖猛地一顿,那颗黑褐色的雪莲籽像是感应到什么,在红绳结里轻轻硌了她一下。“发了芽?” 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灯光的碎金,“雪山上的籽儿,竟能在咱们这江南药圃里发芽?”
窗外的月光恰好移过药架,照亮了瓶瓶罐罐里的药材 —— 当归的褐,枸杞的红,麦冬的黄,唯独没有雪山的凛冽。可苏瑶的指尖已经抚过窗台上那只素瓷小盆,盆里铺着层掺了草木灰的黑土,一株寸许长的绿芽正歪歪扭扭地立着,豆瓣似的叶片上还带着点未褪的紫红,像是刚从冰缝里探出头,怯生生地打量着这暖烘烘的尘世。
“刚泡在药水里时,它就顶破了层薄冰壳。” 苏瑶拿起小盆,指尖拂过嫩芽顶端的绒毛,“你师祖爷说雪莲认地脉,可我总觉得,它更认人心。当年在雪山上,是他把冻僵的籽儿揣在怀里焐着;如今在药圃里,是你每天记着往石缝里浇的那勺雪水 —— 去年你从雪山背回来的那壶,特意埋在院角的老梅树下,说要留着给最金贵的种子。”
林小婉忽然想起去年下山时的情景。背着药篓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怀里揣着的军用水壶叮当作响,里面盛着刚融的雪水,冰得她肋骨发疼,却死死护着不肯撒手。那时只想着,雪山的水该配雪山的籽儿,却没承想,这滴冰碴竟真能在江南的暖土里,催出点绿来。
“石缝里的土硬,开春得先凿几道沟。” 苏瑶把小盆放回窗台,月光在嫩芽上流淌,“就像当年你师祖爷在雪山上凿冰缝,得顺着雪莲的根须走,不能蛮干。守正不是守着不变,是知道啥时候该硬,啥时候该柔。”
银铲在林小婉掌心微微发烫,“守正” 二字的刻痕像是生了温度。她低头看着腕间的红绳,雪莲籽贴着皮肤,仿佛真有颗小小的心脏在轻轻跳动。后院的竹影在窗纸上摇晃,恍惚间竟像是雪山的剪影,而那株绿芽,正踮着脚,要往月光里长。
药汁在银铲里轻轻晃荡,映出林小婉认真的眉眼。她屏着气,手腕微微倾斜,让琥珀色的药汁沿着铲边缓缓淌回药罐,动作里带着初学乍练的生涩,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谨慎。
“慢点,” 苏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手里正碾着当归,药香混着炭火的暖意漫开来,“银器性凉,盛药汁时得顺着罐壁走,才不会惊了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