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清晰可见(2/2)
苏瑶别过脸去整理药柜,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铜盒。打开来,里面躺着三枚发黑的护心丸,正是当年师父硬塞给她的。后来她才知道,那十年份的老山参,是师父准备用来续命的。药盒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师父的字迹:“医者,先医己心,再医人身。”
苏瑶回过神时,见张思贞正微仰着头看她,额角的血珠已凝成暗红的痂,像枚落在青瓷上的朱砂印。晨光顺着他挺直的鼻梁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小小的光斑,倒让那道未愈的伤口添了几分少年人的倔强。
林小婉的薄荷枝不知滚落到了哪里,露出的额头上,浅疤在光影里若隐若现。苏瑶忽然想起去年深秋,这孩子为了采悬崖上的灵芝,被荆棘划破了额头,血珠子滴在她手背上,烫得人心惊。当时林小婉咬着唇说不疼,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攥着她衣袖的力道,几乎要把棉布绞出破洞。
“地上凉,起来吧。” 苏瑶伸手去扶他们,指尖刚触到林小婉的胳膊,就被少女下意识地避开。这孩子总是这样,受了伤也不肯让人碰,像只受惊的小兽,偏要自己舔舐伤口。就像当年的自己,明明被毒蛇咬得手臂肿胀,却非要笑着对师父说 “不过是些皮外伤”。
张思贞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膝盖在青石板上跪得太久,早已麻木。他下意识地扶住林小婉的肩膀,这才稳住身形。苏瑶望着他们交握的手,忽然想起自己的师兄。那年他们一同下山行医,师兄总是这样护着她,遇到难缠的病患,便把她挡在身后;夜里宿在破庙,就把唯一的棉絮让给她盖。后来师兄为了救她,误服了掺着曼陀罗的药汤,再也没能醒来。
竹帘被风掀起的瞬间,带进一股潮湿的泥土气。苏瑶瞥见院角的晒药架,上周晒的地黄被风吹得翻卷起来,露出内里蜜色的肌理。那是张思贞昨日特意搬到廊下的,说怕夜里下露打湿了药性。这孩子看似粗疏,心却细得像筛药粉的罗网。
“油布在西厢房的梁上挂着,” 苏瑶转身往内屋走,声音被风撕成碎片,“你们够不着,我去取。”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极了多年前那个雪夜,师父踩着梯子为她取蓑衣的声音。那时的雪片打在窗纸上,簌簌地响,师父的背影在油灯下忽明忽暗,梯子晃得厉害,他却非要把最厚实的那件塞给她。
林小婉望着师父的背影,忽然拉了拉张思贞的衣袖:“你看师父的头发。” 晨光从竹帘的缝隙漏进来,正照在苏瑶鬓角,几缕白发像银丝般闪着光。张思贞的喉结动了动,想起上月为师父梳头时,篦子上缠着的落发,竟攒了满满一小盒。
“我们快些收拾,莫让师父久等。” 他弯腰去捡地上的地黄,指尖触到温润的根茎,忽然想起师父教他们的第一句药诀:“地黄性温,能补气血,就像人心,总要暖着才好。” 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透过窗棂落在师父的发间,让他觉得这药庐里的时光,慢得像熬一锅好汤。
苏瑶踩着梯子取下油布时,木架忽然晃了晃。她下意识地抓住横梁,指尖触到层薄灰,想起这油布是三年前孩子们刚来时买的,当时林小婉踮着脚非要自己挂,结果摔了个屁股墩,却咯咯地笑,说油布上的花纹像极了药王谷的蝴蝶兰。
“拿着。” 她把油布扔下去,听见两个孩子齐声应了。风穿过阁楼的气窗,吹得药草标本簌簌作响。墙上挂着的《经络图》被吹得卷起来,露出后面师兄的画像。画里的少年眉眼弯弯,正笑着看她,像极了张思贞此刻的模样。
张思贞接住油布的瞬间,闻到一股熟悉的皂角香。这是师父用黄柏和皂角熬的药皂,特意为他们洗的油布,说能防蛀虫。他忽然想起昨夜起夜时,看见丹房的灯还亮着,窗纸上师父的影子正对着药书比划,桌上的油灯已燃尽了大半。
“师父,我们还需带些什么?” 林小婉的声音带着雀跃,像山涧里的溪水撞上卵石。她把油布铺在地上,仔细地叠成方块,动作是苏瑶教的,边角要对齐,这样用时才好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