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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敬活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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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透着寂寥的食铺,此刻已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看得老伯忍不住轻笑。“你们这群刺头,倒是在苍梧麾下学会懂规矩了。”

“老伯。”劈柴的离戎小伙闻言出声调侃,“咱们将军才是最不守规矩的。”

当初入军营是为家族为自己拼荣耀,起初得知入苍梧麾下,还以为又是西炎那个权贵子弟来混名头,谁知第一天就把他们打服气了。

将军军令如山,赏罚分明?;技艺精湛,令人信服;同甘共苦,身先士卒。

重要的是知兵之寒饥,视如家人?,谁要是冻着了、饿着了、受伤了,将军比他们还跳得高,上次有人受伤要锯掉胳膊,将军连夜求医问药,要来医师保住一条胳膊。

新来的妖族士兵边干活边竖起耳朵听着老兵讲述关于将军的事迹,他们能被选入军中,已是不负之前的努力,能入苍梧名下,更是万分感激。

“就是,上次将军在边境给安抚使踹到山对面去了。”熬汤的士兵眉飞色舞讲起那次殴打安抚使的事。说来安抚就是做做样子,还拉着将军一个劲哔哔哔。

将军听烦了,隐晦提出要忙军务,岂料对方跑到军营说些场面话,耽误那日的操练,将军抬脚就给对方踹到山里,走着来抬着回。

“苍梧之前来过几次,我看他性子倒不是那么跳脱。”离戎老伯在清水镇见过几次苍梧。每次来,一碗肉汤,一壶酒,默默坐着不说话。

漠然地望着天边,也不知在想什么,按理说作为西炎军中声名鹊起,手握军权的年轻将军,已是这辈出类拔萃之人。

可那人眼里好似容不下这些功名,清澈似水,目下无尘。

“是啊。”刚才带头的士兵,想想将军的变化,心里不由得惋惜,以前的将军多好,自从去了边境,话是一日比一日少,前段时日卸下军权与他们相聚,方才有点过去的模样。

如今重掌兵权,还把他们带过来,大家个个拍手称赞。他们早想来看看,看看传说中的清水镇,看看辰荣军的相柳,看看圣女的新地盘。?

汤好肉香,三桌人吃肉喝酒,酒酣耳热,攘袂持杯。

有人掀帘而入,三桌人齐刷刷转头,动作整齐划一,衣甲铿锵。

银甲玄袍的苍梧立在门口,面具下的目光扫过满座士兵,最后落在老伯身上:“今日操练辛苦,特来讨碗热汤喝。”

他身边站着一身白衣的相柳,身后是群辰荣士兵。相柳的目光扫过院内士兵,小骗子治军有道。

“参见二位将军!”带头的士兵立刻放下酒碗,起身行礼。

“演练归演练,”苍梧冲他摆了摆手,转头看向身后的辰荣士兵,“该吃的肉,该喝的酒,一样都不能少。”

随即,他与相柳单独坐一桌,辰荣士兵涌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们也是老伯食肆的常客。

忽然,之前带头的离戎士兵唱起歌谣,沉缓的嗓音诉出苍凉悲怆与深沉无力的哀伤。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黍离之音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相柳将面饼一点点掰碎,放入肉汤中,此歌出自何人口中,一听明了。

那天,她说自己真心笑起来很甜;那天,他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不由自主会勾起唇角。

那天,他问她是洛洛还是朝瑶?那天,她说她要当土匪,第一个抢他。

后来,她痊愈后真来抢他了,上来就把自己身心全抢走。抢得理所当然无所顾忌,活脱脱明火执仗的土匪。

渐渐地,不知是谁先哼起了辰荣故地的民谣,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应和起来。不少离戎士兵听过先辈们跟着赤宸东征西战的故事,战死至最后一刻都没有后悔跟随赤宸。

哪怕赤宸死后,离戎一族被清洗、被打压,从此没落,蜗居一隅。

可当这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他们眼中燃烧起的不是悔恨,而是近乎偏执、从未冷却过的荣光。

辰荣士兵本以为此生都会固守在深山老林,像一柄被时光锈蚀的利剑,等着那场传说中最终的决战,等着一个马革裹尸、以身报国的悲壮结局。

然而归顺之后,驻扎在这鱼龙混杂、烟火缭绕的清水镇,他们方知……

方知,酒可以这么烫。不再是深山阴冷洞穴里,用以驱寒麻痹自己的劣酒,而是百姓们大笑着推过来一碗滚烫的、带着粗野生命力的烈酒。

方知,饭可以这么香。不再是军粮干饼的冰冷乏味,而是与昔日的敌人同桌,从同一口大锅里捞出的、掺杂着野菜与肉块的热腾腾饭食。

方知,活着,可以有另一种模样。不再是枕戈待旦,只有国仇家恨的紧绷人生。

原本泾渭分明的两军士兵,此刻肩并肩坐在一处,手中端着同样的陶碗,碗里盛着同一锅浓汤。

歌声渐渐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哪一句是辰荣的青山,哪一句是离戎的风沙。

桌上的酒碗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一直沉默的离戎老伯,缓缓端起碗,朝向辰荣山方向。 “敬……过往。”他嗓音沙哑。

在场人精光一闪,端起碗重重一碰,齐声高喊:“敬活着!”

没有更多言语。一切都在酒里。

敬那些死在彼此刀下的亡魂,敬那些年并肩沙场的忠义,敬那些被时代洪流碾碎的理想,也敬这艰难而又充满韧性的“活着”。

铺外的阳光洒落,将人影拉得悠长,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融洽。

刀剑入库时,锋芒亦可化作炊烟袅袅。

此地数百年兵家必争,今日竟在一碗驴肉汤里找到了共同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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