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阅人无数（二十一）（2/2）

但偶尔，滤镜也会裂开缝隙。

我看见一个女孩拍完照，蹲在角落哭了。她的同伴安慰她：“没事，今天没拍好，明天再来。”

她说：“我不是因为没拍好。我就是……累了。”

那一刻，滤镜碎了。我看见一个真实的、脆弱的、需要安慰的人。

她的同伴抱住她，没说话。两人在角落里蹲了很久。

然后女孩站起来，补好妆，重新走向镜头。笑容又回来了，完美无瑕。

滤镜重新盖上。

但我知道，刚才那三分钟的真实，是这条街上最珍贵的东西。

黄昏时分，拍摄者陆续离开。艺术区恢复平静。

清洁工开始打扫，扫起一地假睫毛、粉扑、衣服标签、喝了一半就扔掉的咖啡杯。

这些是造梦的垃圾，是幻觉的残骸。

我走出艺术区，走进真实的城市街道。

这里没有精心设计的背景，没有完美的光线，没有人在意你的表情管理。

但有真实的生活：下班的人群，接孩子的家长，买菜回家的老人，在路边摊吃烧烤的情侣。

他们的脸上没有滤镜，但有生活的痕迹：皱纹、晒斑、疲惫、笑容。

我突然想：也许真正的美，不是镜头里的完美，是生活里的真实。

但在这个时代，真实太奢侈了。

奢侈到需要勇气才能展示，需要智慧才能欣赏，需要足够的安全感才能拥抱。

而我，这个观察者，带着满眼的幻象与真实，继续走着。

走在滤镜内外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走在所有人都展示完美，却都在寻找真实的时代里。

路灯亮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艺术区。霓虹灯开始闪烁，“网红打卡地”的招牌格外醒目。

那里还在造梦。

而梦外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带着滤镜，或不带滤镜。

各自选择，各自承担。

这就是现代，我们共同面对的现实：

你可以选择活在滤镜里，但要知道那是滤镜。

你也可以选择活在真实里，但要承受真实的粗糙。

没有对错。

只有选择。

和选择之后，必须走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