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你签的是课,我按的是命(2/2)
于佳佳没寒暄,从包里取出一只无菌密封袋,里面静静躺着一小块胶布——灰白棉麻底,边缘卷曲,表面覆着陈年油渍,内层却有一道暗褐色字迹,细看是三个字:线归民,不归官。
血写的,字尾拖着干涸的裂纹。
苏文丽的手顿住了。
她没碰袋子,只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一分十七秒。
然后拉开左手边第三个抽屉,取出一个铁皮饼干盒。
盒盖掀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卷同款胶布,最上面一卷,封口处还粘着半截褪色红布条。
“他包工具时,总把字朝里。”苏文丽声音哑,“怕别人看见,说他不守规矩。”
于佳佳点头,把密封袋轻轻推过去:“明天上午九点,公开课。孩子们要念快板。”
当晚十一点四十三分,奶奶坐在德云社后台小院的藤椅上,膝上摊着一张草纸。
她左手捻着半截粉笔,右手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茵茵蹲在旁边,手里捧着刚录好的音频——老周在泵站配电间哼的那段《晨检调》,0.8秒休止,卡得比钟表还准。
奶奶忽然抬手,在纸上写下一串字:
胶布缠线三代人,
红手印比公章真。
线断可焊,
阴冷不凉;
你签的是课,
我安的是命。
写完,她把纸折好,塞进茵茵掌心:“教孩子,一个字别改。气口在这儿——”她食指在“真”字上点了三点,“要喘,不能抢。”
第二天公开课,二十八个孩子站在讲台前,没拿快板,只用手指叩击课桌边沿。
嗒、嗒嗒、嗒、嗒——短长短短,和广播里那段拨号音严丝合缝。
最后一句出口时,全班齐声拍桌,震得窗台上那盆绿萝叶子簌簌抖落三片。
视频传开不到六小时,启明基金内部会议纪要被匿名发上麦窝社区。
第三页写着:“暂停《线儿长》版权收购谈判。徐总指示:重新评估‘记忆资产’的法理边界。”
赵小平约于佳佳在护国寺小吃店见面。
他没点豆汁,只要了一碗卤煮,肠肺切得薄,火烧浸得透。
筷子挑起一块肠,他忽然说:“徐新昨晚没回家。在办公室坐到凌晨两点,就盯着那份教案包附件看。我进去送咖啡,他指着第七条说……‘这红布条,怎么系得比公章还硬?’”
于佳佳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封面印着司法鉴定中心钢印。
她没递过去,只翻开第一页,推到卤煮碗边沿。
“胶布材质,1953年华北通信兵后勤部特供;血迹DNA,匹配烈士档案编号BJ-53-017;墨迹渗透深度,符合当时医用碘伏未干即书写的物理特征。”她顿了顿,声音很轻,“你们要的‘标准’,得先认这根线是谁埋的。”
赵小平低头看着那页纸,卤煮汤面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晃着窗外斜射进来的光。
他没说话,只是用筷子尖,把那滴油轻轻拨开——底下沉着一小块白豆腐,方正,干净,像一枚没盖章的印。
徐新没坐车,也没叫司机。
他步行穿过鼓楼西大街,拐进市博物馆侧门时,天刚擦黑。
保安认得他,没查证件,只点头让了路。
他径直走向三号展厅——“通信与记忆:1949–1965”展区。
玻璃柜里静静躺着一排黄铜拨号盘,最左侧那台外壳有磕痕,编号073,齿片边缘磨得发亮,像被无数手指反复摩挲过。
他站定,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目光停在拨号盘背面。
那里贴着一小块胶布——灰白棉麻底,边缘微卷,油渍已沁入纤维深处。
和于佳佳递来的密封袋里那一块,纹丝不差。
两小时十七分钟。
他没挪步,没拍照,没碰展柜。
只是看。
看胶布的褶皱走向,看齿片上那道“李”字刻痕的深浅,看玻璃反光里自己模糊的轮廓,如何一点点被展厅顶灯拉长、压扁、又重新聚拢。
他忽然想起父亲书房抽屉最底层那只铁皮盒。
小时候偷开过一次,里面全是旧工具、断线钳、半截蜡烛,还有一卷胶布,缠得极紧,封口处粘着褪色红布条。
他当时嫌土,随手扔回去,再没打开过。
回家已是凌晨一点。
他翻出父亲遗物箱,在第三层夹板暗格里摸到它。
盒盖掀开,胶布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