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百密而一疏(2/2)
这一夜,月亮悬如银盘,将甲板照得纤毫毕现。风儿轻柔地拂过海面,带着几分秋夜的凉意,却扰不乱甲板上独处的静谧。乌鸦倚着高高的桅杆,仰头望着夜色里的长空,墨色披风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总在这样的夜里失眠,仿佛那些盘旋在脑海深处的往事,他期望老朋友会在皎洁的月色中突然出现。
顶层舱室的走廊上,白云裹紧了身上的秋衣。他习惯在这样的时刻站在风口,让夜风带走思绪里的躁乱。云层在月光下流转如纱,他凝视着那些变幻莫测的云海,回忆着往事。
舱室内,雨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小水儿蜷缩在她身侧,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像是安稳的幼兽。浮游人虽然看淡了生死,可阿狗的离去。让她总觉得,这艘基地舰上的他们,都带着某种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飞雪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她将最新的傀儡图纸铺满桌面,指尖沾着墨渍,在阵纹上反复勾勒。蜻蜓傀儡的阵法始终无法完美复现,那些错位的符文就像九重天宗门的迷雾,总在她即将触及时悄然消散。她咬紧了唇,笔尖在纸上划出焦灼的痕迹——九重天的各个宗门确实有独到之处。
月光如洗,海面、甲板、舱室、书房,所有人的心事都被镀上一层银色的薄纱。他们各自困在属于自己的谜题里,却不知夜空正将他们的孤独,悄然编织成一张无声的网。
这一夜,九重天穹之上,八大宗门皆被无眠的阴霾笼罩。月华如瀑倾泻,却无法洗净悬在诸人心头的惊悚——消失了千年的飘渺宗,竟再度现世,更携回了那令人胆寒的“禁锢”之术!
玄天宗的玄天真人端坐于云海间的玉阶之上,双目紧闭似入定,可颤抖的睫羽与攥紧的掌心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他太清楚那“禁锢”的恐怖:千年前的血色黄昏,飘渺宗以修士魂魄为祭,炼出可囚禁神魂的九幽锁链。被禁锢者肉身不朽,却永沦行尸,瞳孔里只剩空洞的漆黑,如傀儡般任人驱使。那场浩劫中,九大宗门联手方将其镇压,飘渺宗自此湮灭,禁锢之术亦成绝响。
此刻,玄天真人耳畔仿佛又响起千年前那些凄厉的哀嚎。他记得飘渺宗宗主癫狂的笑:“魂魄不朽,便永世为我所用!”记得自己挚友被禁锢后,那曾温暖的手如何掐住他的咽喉……而今,锁链重铸的传闻如毒藤攀上心头,令他周身真气紊乱,再难静守丹田。
月轮转过中天,八大宗门的高阶修士皆在各自秘境中彻夜推演,试图破解“禁锢”重临的征兆。他们深知,飘渺宗的归来绝非简单的重现,那沉寂千年的复仇,或许正蛰伏着更阴森的图谋——这一次,九重天是否能再度扼住命运的咽喉?
海风骤起,卷散了玄天真人额前的白发。他猛然睁眼,瞳中精光如刃:“千年前的债,该清了。”语未尽,人已化作流光掠向宗门议事殿。今夜,九重天穹再无安宁,唯有暗潮在星辰间无声沸腾。
一重天的沧海之上,今夜暴风雨肆虐。墨色云层低垂如压,暴雨倾泻如瀑,狂风裹挟着咸涩的海浪,将夜空撕成碎片。李老头与范天却并肩立于船头,衣袍被狂风扯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要被卷入混沌的沧海。
范天深吸一口气,掌心骤现青芒,灵力如波纹荡漾而出。他对着狂风嘶吼:“阿狗,你听得见吗——?”声音裹挟灵力,穿透雨幕,在雷鸣的间隙里炸响。霎时,一道闪电如银蛇劈裂苍穹,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天地都在其威下颤栗。海浪被雷声激得暴涌,浮游船与战舰在狂涛中颠簸,桅杆上的灯笼摇晃如将灭的星火。
然而,这骇人的天威未能阻住海上的呼喊。几十条浮游船与战舰仍在风暴中穿梭,船舷上的人影此起彼伏地呼喊着“阿狗”之名。他们的嗓音被风雨撕碎,却又在灵力的加持下重组,汇成一片跨越沧海的声浪。有人以灯笼为引,在甲板上拼出“阿狗”二字;更有海人族修士跃入浪涛,以肉身作舟,在风暴中寻觅那虚无的回应。
李老头凝视着范天颤抖的背影,浑浊的眼中泛起涟漪。他记得阿狗失踪那日,海面同样翻涌着不祥的暗流。此刻,雷鸣与呼喊交织成一张网,笼罩着整片沧海——他们不知阿狗是生是死,是陷于幻海迷阵,还是沦为了冥兽的饵食,但他们不肯停歇,哪怕声带嘶哑,灵力枯竭。
暴雨仍在倾泻,沧海仍未回应。唯有那一声声“阿狗”,在雷电的裂隙中,固执地燃烧着希望的火种。
眉头紧皱的游思雅,此刻正在从三重天的舱室里走出,天空基地舰的巨大甲板之上人声鼎沸。
这一夜,星斗隐于厚重的铅云之后,四重天与五重天的交界处暗流涌动。自由者联盟的暗号在虚空中悄然传递,如蛰伏的毒蛛织就无形蛛网。三方势力终于等到了约定的时刻——共灭六重天战舰与修士。
四重天的“无影阁”率先发动。数百名身着夜行甲的刺客自云层裂隙跃出,袖中藏的并非兵刃,而是淬了蚀魂散的银针。他们如鬼魅般攀上六重天巡游的战舰,针尖刺入修士脖颈时,无声无息,唯有中毒者瞳孔渐染紫雾,顷刻间沦为傀儡。甲板上未亡的修士惊恐嘶吼,却发不出半分声响,蚀魂散的毒已封住了他们的喉舌。
五重天的“炽焰宗”紧随其后。宗主亲自驾驭火鸾,翎羽燃起赤红烈焰,俯冲向六重天的主舰。火雨倾泻而下,舰身上的结界在炽焰中扭曲崩裂。那些曾以冰魄阵自豪的六重天修士,此刻在灼浪中化作焦影,甲板与桅杆皆被熔成流淌的赤铁。烈焰中,炽焰宗弟子以秘咒引动地火,战舰下的海域竟沸腾翻涌,整片战场沦为炼狱。
自由者联盟的战术最为爆烈,夜空之下,炎霄和游思雅同时下令,“开炮!”
黑夜的天穹之上,炮火如流星骤雨倾泻。六千条战舰列阵虚空,炮口喷吐的焰流将铅云撕成碎片。两万四千门火炮在模糊的射击极限外轰鸣,炮弹划出扭曲的轨迹,如同冥界的恶鬼张牙舞爪扑向六重天战舰停泊的空域。
炮击声震得星辰摇晃,每一声轰鸣都似天鼓擂动,震得修士耳膜渗血。弹群在虚空中交织成死亡之网,那些曾以防御结界自傲的六重天战船,此刻如脆弱的琉璃,在火雨冲刷下接连爆裂。残骸坠向沧海时,仍有未熄的炮火追着它们啃噬,直至将钢铁与血肉一同焚成灰烬。
硝烟与灵力波动在战场上空形成旋涡,飓风裹挟着炽热的弹片横扫四方。有修士试图驾剑光突围,却被炮弹的冲击波撞得骨断筋折,跌入炮火织就的炼狱。炮舰阵列中,指挥官们以秘法强化瞄准,将火炮射程推至极限——他们深知,六重天战船虽停泊,其护舰大阵仍如蛰伏的巨兽,唯有以最密集的火力撕开第一道裂隙,方能凿入敌腹。
炮击持续了九百息,天穹仿佛被熔成赤红的混沌。六重天停泊空域已化为一片沸腾的火海,舰影在烈焰中扭曲哀嚎,如同被斩断的龙脊。远处,支援的敌舰群终于现身,却被早已埋伏的黑色闪电级舰队截杀于中途。这场炮击,是精心策划的屠戮,是黑夜天穹上最暴烈的绞杀盛宴。
硝烟渐散时,只剩零星火光仍在舔舐残破的战船。残存的六重天修士爬出熔毁的甲板,瞳孔中映着夜空那无数炮舰如蝗群般的黑影和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