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星垣共辉(2/2)
归元铯的轻鸣随夜风传来,银铃在幼帝腕间含笑应和。玉衡殿的星轨仪终于顺畅运转,仪盘中央,一粒星纹糖正泛着温润暖光。
天枢盟的星辉尚在穹顶流转,辰星携幼帝微服巡访至北境边陲的落云镇。时值暮雪初霁,长街尽头的破败茶寮里,有个裹着泛白棉袍的中年男子正执帚扫雪。帚尖划过青石板的声音枯涩如叹,惊动了幼帝腕间的银铃。
“阿爹,那个伯伯的星星快熄了。”幼帝拽住辰星衣袖,指向茶寮檐下。辰星凝目望去,见那人虽身形佝偻,眉宇间却残存着几分书卷气——正是二十年前与他同窗星枢阁的砚友墨尘!
彼时墨尘乃星枢阁最耀眼的寒门学子,以“星纹算术”独步天下,曾推演出菌魔首次入侵的星轨。而今他袍角沾着泥渍,指节冻得通红,扫雪时总避着行人目光。茶寮老妪悄声道:“客官莫瞧他如今模样——当年可是镇过菌魔的英雄!可惜后来妻离子散,祖传的星纹砚也抵了债,如今连儿子的束修都凑不出……”
辰星正欲上前,忽见镇学堂的孩童嬉闹着掠过街角。墨尘骤然背过身去,将破旧棉袍的领口又攥紧几分——那孩童中穿着青衿学服的少年,眉眼与他如出一辙,正是其独子云笙!少年怀中揣着新得的《星象初鉴》,书页间还夹着半张皱巴巴的糖纸。
“云笙昨日退了学堂。”茶寮老妪叹道,“说是要攒钱去南荒寻母…他娘三年前改嫁了个行商。”此时墨尘终于抬首,目光追随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眼底淤积着深重的愧怍与怜爱。他从袖中摸出枚裂痕斑驳的星纹佩——那是当年辰星赠他的及第礼,佩上刻着“守心映星”四字。
幼帝忽然踮脚捧起青瓷瓮:“阿爹,埋星星的瓮瓮说,伯伯心里有虫虫在哭。”辰星豁然明朗:墨尘并非困于贫寒,而是被“自罪之蛊”噬尽了心气!那种蛊虫最喜啃食壮志未酬者的魂灵,令其沉湎于旧憾难以自拔。
当夜风雪更骤。辰星叩开墨尘栖身的废庙破门时,见他正对着半面残镜喃喃自语:“无颜见高堂…负了砚友…误了妻儿…”镜中倒映出的竟不是人脸,而是蠕动的黑虫群!幼帝腕间银铃骤响,星芒迸射处,虫群尖叫着现出原形——正是菌核残魄所化的“蹉跎蛊”!
“墨尘兄!”辰星一剑斩碎邪镜,“可知你儿子昨日在学堂夺得星算头名?他用的推演法,全是当年你教的‘九曜轨式’!”说罢掷出枚温热的星纹糖,糖粒正落在墨尘掌心。那糖遇泪即融,化作暖流渗入经脉,他枯槁的指尖竟重泛星辉。
“辰星…我…”墨尘哽咽难言时,庙门忽被撞开。云笙浑身是雪立在门外,怀中紧抱着《星象初鉴》:“爹!学堂先生说我推演的星轨…像极了您当年的手笔!”少年从书页间抽出一张泛黄星图——正是墨尘年少时绘制的《北荒镇魔星轨阵》,图角还留着稚嫩的“赠吾儿云笙”五字。
墨尘颤抖着接过星图,图中忽然飘落一枚玉珏——是他当年当掉的祖传星纹砚被辰星赎回,琢成了两枚同心玉!幼帝将银铃轻触玉珏,铃音荡开时,玉中浮现墨尘父母留在星枢阁的影迹:“吾儿墨尘,无论尘寰如何蹉跎,星枢阁永存汝名。”
三日后的星枢阁旧址,墨尘重执星算笔。当他以父之名将“九曜轨式”授于云笙时,幼帝将青瓷瓮中所有星纹糖撒向天际。糖粒化作星雨落满北境,每个曾受蹉跎蛊所困之人皆见掌心浮现星纹——那是归元铯在以最质朴的方式昭告:尘寰渡劫,唯“心暖”可破万障。
辰星望着墨尘父子共推星轨的背影,忽然对幼帝笑道:“原来陛下埋的不是星星,是人间的暖。”银铃清响作答,雪地上悄然绽出星纹状的春芽。
墨尘重执星算笔的第七日,北境落云镇忽起异象。每至子夜,镇民皆闻有破碎歌声自地底渗出,声似金石刮擦,词句支离如残梦:“悔教星辰付流沙…恨将肝胆熔寒霜…”闻者无不心口滞涩,白日里竟纷纷掷了活计,对着枯枝败叶喃喃“不甘”。
辰星夜观星轨,见镇子上空悬着缕缕暗紫气丝,如蛛网缠入千家万户。“是菌核残魄所化的‘残梦蛊’。”他执剑划破指尖,以血在幼帝银铃上绘出破煞符,“此蛊专食人间不甘,饲主愈是悔恨,蛊虫愈是壮大。”
幼帝正蹲在青瓷瓮边埋新炼的星纹糖,忽仰首道:“阿爹,地底下有人在唱哭哭歌。”银铃自他腕间飞起,铃舌竟沾着星芒,在瓮沿敲出清越节拍——正与地底破碎歌声相抗!辰星蓦然醒悟:那歌声竟是星枢阁失传已久的《破阵曲·不甘》!当年墨尘以此曲为基,创出镇魔星轨阵。
二人循声至镇西废矿坑。但见墨尘独坐坑底,十指鲜血淋漓地刨着矿岩。坑壁满是他以血绘就的星算符,符纹却被菌丝蚀改得面目全非。“不够…还差三寸…”他嘶哑着哼唱残曲,每句皆带血沫,“当年若算出菌魔第三重变阵…云笙他娘就不会走…”
原来《不甘》曲谱深藏着他此生最大憾事:十年前菌魔压境,墨尘因三寸星轨算差,致防线溃破。其妻为护百姓,以身引开魔潮,从此不知所踪。此事成其心魔,终致星算灵脉尽毁。
“墨尘兄!”辰星跃入坑底欲阻,却被暴走的星算力震开。幼帝却踏着银铃清音走近,将沾满星芒的小手按在墨尘额间:“伯伯,你心里有首歌卡住啦。”
刹那之间,矿坑四壁星符尽数亮起!菌丝在星芒中尖啸着化为飞灰,墨尘周身浮出十道暗影——正是被“残梦蛊”蚀改的《不甘》曲谱!每道暗影皆显化他一桩憾事:失妻、负友、愧亲、误子…暗影扭曲如黑虫,齐声尖唱:“悔教星辰付流沙!”
幼帝忽然拍手哼起新调。那调子竟是用星纹糖的甜香谱就,词句稚嫩却破云裂石:“星星摔跤会哭哭/哭完长出小翅膀/翅膀扑棱扑棱飞/带着光光找妈妈——”
奇迹骤生!银铃应和着童谣炸裂星雨,暗影遇光即融。墨尘呕出大口黑血,血中蠕动的蛊虫遇风而化。他怔怔望着掌心星辉,忽从怀中取出半块星纹砚——砚底竟暗藏《不甘》全谱!当年他为防曲谱被菌魔所夺,将其熔于祖传砚中。
“辰星…帮我。”墨尘以血为墨重绘曲谱,星算符与童谣奇妙交融。当最后一道符纹亮起时,全镇百姓耳畔破碎歌声尽褪,唯闻幼帝的清音在唱:“星星摔跤会哭哭/哭完长出小翅膀…”
三日后,墨尘于星枢阁旧址重奏《不甘》。此次曲中再无悔恨,反添破而后立的铮铮之气。云笙以星算笔击节相和,笔尖流出的星轨竟在穹顶绘出母亲身影——那女子含笑颔首,化作星雨落向人间。
辰星望着相拥而泣的墨尘父子,轻抚幼帝发顶:“原来最烈的破魔曲,需以童真淬火。”归元铯在远方应和,银铃缀着的星纹糖叮咚作响,似在说:世间万般不甘,终会融成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