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阻击(2/2)
此地距庐州城,尚有百里之遥。
胜保判断,这仍属夏军外围阻滞防线,并非其主力预设的决战战场。
有了前两次经验,他愈发笃定:
夏军主力被牵制于庐州城下,这些阻击部队仅为拖延己方行军速度,一旦施足压力,必会撤退。
“渡河。”胜保马鞭轻挥,命令简洁。
过程几乎是襄河的复现:炮击,架桥,强渡。
对岸夏军抵抗依旧,给渡河绿营,造成的麻烦比前两次稍多。
但在绿营绝对优势兵力压迫下,他们再次选择后撤——此番甚至未待上下游包抄,便退得颇为果断。
傍晚时分,胜保麾下五万大军连同辎重车队,终全数踏上滁河西岸的土地。
前锋乐善部为追击“溃敌”,已向西挺进十余里,进驻一名叫龙山李的村庄。
胜保则随后军,在紧邻河岸的小镇栏杆集,安顿下来。
镇子很小,原本约二百来户。
但几经兵火,如今十室九空。只余四五十名老弱病残,蜷缩于破屋残垣间,如寒风中的枯叶。
胜保的行辕,自然设于镇中唯一还算齐整的地主宅院。
虽墙有烟燎之痕,窗棂多处破损,但那高墙青瓦,在此般废墟中,已称得上“气象”。
亲兵们忙着生火取暖,布置寝处,将胜保的细软箱笼抬入正房。
厨子在临时搭起的灶台前,用携来的食材,整治晚饭。
天色渐暗,北风愈冽,刮得墙上飞檐,恍若幽咽。
不知何时,细密的雪粒,又开始敲打门窗。
沙沙声里,很快转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新留的车辙马蹄印,迅速抹平。
胜保坐于堂屋,就着亲兵端上的热酒与几样小菜,与数名随军侍妾缓酌慢饮。
屋内炭盆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烘得人面颊发烫,可他心底那股烦躁却无端泛起,驱之不散,反愈清晰。
这几日渡河,太过顺利了。
夏军的阻击,一次比一次“像样”,却也一次比一次撤得更“干脆”。
这般有节制的抵抗,冷静得像一种设计,在引导着什么…
他蓦地搁下酒杯,沉声道:“来人!”
一名戈什哈应声而入。
“去,找个本地人来——要一直住在此地的。我有话问。”
不多时,亲兵连推带搡,带来个约莫六十岁的老汉。
老汉身着破得绽出棉絮的黑袄,在暖堂中仍止不住瑟缩,不知是冷是惧。
脸上沟壑纵横,眼神浑浊,只不住磕头,不敢仰视。
“老头,”胜保将语气放平些,
“这几日,可曾见大队人马在滁河两岸活动?尤其是西边,兵多否?”
老汉伏地,磕巴答道:
“大……大人……小老儿眼拙腿软,平日不敢出门……是、是见过些兵爷,黄衣的也有,穿号衣的也有……究竟多少,实在说不清啊……”
胜保耐着性子又问:
“除今日我等渡河,前几日可有大的动静?”
老汉茫然摇头:
“雪时下时停,小老儿只躲在家里……听到人马响动,也不敢出来看。”
问询再三,终无所得。
这老汉所知,并不比胜保亲见更多。
胜保挥挥手,令人将老汉带下,赏了块碎银子。老汉千恩万谢地退去。
或是多虑了?胜保揉按眉心。
此地离庐州尚远,夏军主力应无暇旁顾。
今夜大雪飘零,即便夏军真是铁打,也需休整。
窗外,雪落无声。
他独坐良久,纷杂思绪却难理清。最终,酒意与连日的疲惫渐渐上涌。
起身踏入内室。那里炉火暖融,侍妾已铺好锦被,正静候着他。
“管他呢,”他低声嘟囔,将烦扰暂抛脑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至庐州城下,与李绍荃合兵一处,再做计较……”
温暖的房间,隔绝了外间的风雪与暗夜。
唯雪势愈浓,覆没田野、道路与远山,仿佛要将一切踪迹与声响,都吞没于同一片无垠的纯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