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终究难抵厌恶懒惰之心（2/2）

在心中反复默念、自我说服了好一会儿，直到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且必要，王夫人这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背负上了更重的期望，带着两个贴身的小丫鬟，步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这处寂静的院落。

屋中，随着王夫人的离开，最后一丝属于母亲的温存气息似乎也被带走了，只剩下满室的寂静、檀香，以及那一堆散发着陈旧墨味的书籍。

贾宝玉呆愣愣地看着床头矮几上那摞得整整齐齐、如同小山般的四书五经，眼中先是茫然，随即迅速被浓重的厌恶和抗拒所取代。

在他眼里，这些装帧精美、被无数读书人奉若圭臬的圣贤典籍，此刻却如同冰冷沉重的枷锁，又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光是看着就让他心生烦躁，连碰都懒得碰一下。

可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响起王夫人临走前那严厉的警告，以及那双褪去了所有慈爱，只剩下逼迫与焦虑的眼睛。

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王夫人提到了贾政，一个月后，贾政要来考查他的功课。

贾宝玉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贾政那张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方正面孔，以及他手中那根令人望而生畏的戒尺。

想到若被贾政发现自己毫无长进，甚至可能连书都没翻几页，那等待他的，将不仅仅是疾言厉色的训斥，很可能是实实在在皮开肉绽的板子。

贾宝玉生平最怕的人，莫过于严父贾政了。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他就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后脊梁骨窜上一股凉气。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暂时压过了对书本的厌恶。

在这种恐惧情绪的驱使下，他像是要完成什么极其痛苦的任务，咬了咬牙，终于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从书山的最上面，随意抽出了一本《大学》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赴刑场一般，翻开了沉重的封面。

目光刚落到那密密麻麻、排列工整的蝇头小楷上，扫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开篇，就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那些字句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跳跃着，钻进他的脑子里，却一个也停留不住，只留下一片混沌的噪音和沉重的窒息感。

贾宝玉立刻像被烫到一样，‘啪’地一声合上了书，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用手指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心中一个声音立刻冒了出来，带着自我安慰的侥幸：

算了算了，急什么？反正还有足足三十天呢，三十天，多么漫长。

况且，我的癔症才刚刚好，神魂还不稳，最是需要静养休息的时候，怎么能这般耗神费力地读书？

若是读坏了脑子，岂不是更糟？

对，就该这样，等再过几天，身子骨彻底养好了，心静下来了，再读也不迟嘛！

想到这里，贾宝玉仿佛找到了绝佳的理由，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先前的恐惧和烦闷一扫而空。

顺手将那本碍眼的《大学》像丢开什么脏东西一样，扔回了床头的小案几上，任由它歪斜地压在其他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