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九宫龙陨(2/2)
大顺军的营地炸了锅。当李自成被杀的消息传回后,白旺当场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皇后高桂英哭晕在了当场;陈永福皱着眉,悄悄对儿子陈德使了个眼色;李双喜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叔!您怎么就死了啊!”
帐内吵成一团,果毅将军张鼐拔刀喊道:“陛下驾崩,我等当赶紧立一个新皇才是!”却被制将军刘体纯拦住:“都这时候了,还皇帝啥呀!依我看,白将军兵马最多,当推举白将军为主帅!”白旺连忙摆手:“我不行,论资历怎么比得上刘将军您?还是刘将军来吧!”
正争执间,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来报:“禀报各位将军,昨晚吴三桂大军突然加速前进,如今大军已过汝州,距离此地已不到三日路程。”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这时候才意识到似乎中了吴三桂的缓兵之计了!纷纷破口大骂。
陈永福突然开口:“诸位,静一静。吴三桂大军已过汝州,不出三日便到。眼下不是骂他的时候,该想想退路了。”
众人霎时安静下来。李双喜抹了把脸:“陈将军想走?”
陈永福拱了拱手:“末将不敢。只是大顺气数已尽,再守下去也是徒增伤亡。末将打算南下,去投奋武朝廷。”
“叛徒!”张鼐怒喝着拔刀,却被陈永福的亲兵拦住。陈永福冷笑一声:“张将军何必动怒?识时务者为俊杰。”
厅内众将大怒,正要拔刀之时,高夫人悠悠醒来,见此怒喝道:“都住手!自成刚死,尸身都没找回来,你们就要内斗不成?”见众人默然无语,她语气稍缓:“陈将军本就与我们不是一路人,强扭的瓜不甜,就放他离去吧。只是还望陈将军看在亡夫面上,投了李明麾下后,不要与我大顺军为敌。”
陈永福抱拳道:“我陈某人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投靠陛下之时,陛下不追究犬子当年射伤之罪,我今后也不定会与大顺军为难!”
说罢,他带着儿子陈德和四千兵马,连夜拔营南下,前去投奔李明。
李双喜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知道此时火拼无异于自杀。他和高夫人、刘体纯、白旺勉强议定,往西撤退,到汉中去,依托地形与清军周旋。可他们没料到,李自成一死,大顺军就没了魂,不少头领对前途失望,偷偷带队伍去投了吴三桂,还把大顺军的虚实和盘托出——包括他们的撤退路线和兵力部署。
次日黎明,关宁铁骑如潮水般涌来。吴三桂亲率一万骑兵冲锋,马蹄踏碎了雪地,也踏碎了大顺军最后的抵抗。白旺的人马一触即溃,那些拿着木棍的老弱哭爹喊娘,把李双喜的五千精锐冲得七零八落。
“杀啊!”刘体纯挥舞着长矛,杀得浑身是血,却被一支冷箭射穿咽喉,倒在乱军之中。张鼐带着残部往密林里冲,却被清军的燧发枪营拦住,燧发枪齐发,铅弹像雨点般落下,他身中数弹,仍嘶吼着往前冲,最后力竭而亡。高桂英虽是女流,却巾帼不让须眉,也战死在了乱军之中。
混乱中,牛金星骑上一匹早已准备好的快马。马背上驮着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是这几年搜刮的金银。正要跑,忽见不远处还在发呆的宋献策,“宋老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牛金星的声音发颤,锦袍上沾着污泥,早已没了往日的斯文。
宋献策回头望了眼火光冲天的营地,叹了口气:“走吧,这大顺的气数,尽了。没想到咱们两个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最后……”两人换上百姓的衣服,宋献策也骑上自己的马,混在逃难的人群里,一路策马往南,从此再无音讯。
三日后,陈永福带着四千人马到了南阳城外。王铁牛的骑兵师早已在此等候——那些红衣骑兵个个披着半身铁甲,腰间挎着左轮手枪,马背上还挂着手榴弹,远远望去,像一团团移动的火焰。
“陈将军,我家师长在营中候着。”师部通信参谋赵子慧勒住马,他腰间的左轮手枪在阳光下闪着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了我骑兵师,就得守我师的规矩,违者军法处置。”
陈永福连忙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看着那些骑兵胯下神骏的战马,再看看自己手下骑的劣马,心里暗暗咋舌——李明的家底,比他想象的还要厚。
帐内,王铁牛正擦拭着他的骑兵刀。见陈永福进来,他抬了抬眼皮:“陈总兵倒是识时务。”
陈永福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末将愿归降奋武朝廷,为李都督效犬马之劳。”他知道,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朱家的天下,也不是大顺的天下,李明才是江南的真主。
王铁牛笑了笑,把刀扔给他:“你那七百家丁,倒还有几分战力,暂编为一个独立团,由你儿子陈徳当团长。你暂时挂个河南副总兵衔,跟在我身边我学学怎么练兵。我这也不是故意折辱于你,你也看见了,我们新军骑兵师的装备与你们前明可是不同,这战法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带你熟悉了,都督必定会对你委以重任的。”
陈永福连忙应下,心里却松了口气。他看了眼身边的儿子陈德,知道这一步走对了——至少,陈徳的未来有保障了。
而九宫山的深处,几个侥幸没死的大顺将领正躲在岩洞里。李来亨裹着块破布,望着洞外的风雪,声音嘶哑:“咱们往哪去?”
高一功叹了口气:“往南,去夔东。那里山高林密,或许能撑几日。”
洞外的雪越下越大,掩盖了血迹,也掩盖了那些曾经的雄心壮志。朱家堡的门楼上,朱养民看着李自成的首级,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大哥,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三日后,吴三桂的得胜之军到了九宫山。朱养民捧着李自成的首级,带着堡里的族人、佃户们出城迎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平西王驾临,小堡主有失远迎。这是李自成的首级,献与王爷做贺礼。”
吴三桂坐在马上,瞥了眼那血淋淋的首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朱堡主倒是有功。”他身后的大将马宝上前一步,朗声道:“王爷有令,朱家堡献逆首有功,赏白银百两。另,大军急需粮草,着朱家堡三日之内,缴粮一千石,白银一万两,以充军饷。”
朱养民脸上的笑僵住了,忙不迭地躬身:“王爷,小堡历经兵灾,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嗯?”吴三桂眉头一挑,腰间的佩刀瞬间出鞘,刀光映着雪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朱堡主是想抗命?”
马宝也适时的上前一步逼问道:“姓朱的,你堡墙上架的可是李明那边造的后膛炮?还有身后庄民手里拿的不是李明那边的步枪吗?你是不是和南明那边又勾结?说!”
朱养民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不敢!小堡这就去备!”他看着吴三桂策马入城的背影,心里像被刀剜似的——杀李自成,一半是报仇,一半是想讨清军的好,求个官身保家产,没成想竟引来了这么一尊催命佛。
堡里的库房被翻了个底朝天。佃户们被驱赶来搬粮,银库里的元宝被一箱箱抬走,连朱养民费尽心思买来的四门后膛炮、三百支步枪也都被吴三桂收缴了。三日后,当最后一袋粮食被运出堡门,朱养民站在空荡荡的库房里,看着墙角那群衣衫不整的女眷,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老爷,这吴三桂忒不是个东西了,不光抢了咱们的银子、粮食、武器,连咱们的地契都烧了,佃户们都跑了。族内其他各房女眷也都被糟蹋了,都在闹腾呢,咱们……咱们怎么办?”王二楞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朱养民抹了把泪,望着屋顶的破洞,雪正从那里飘进来,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他杀了李自成,报了仇,可家产没了,妻子、女儿们的清白也全毁了,积攒的家业也全没了,宗族也要散伙了。
“还能怎么办?”他苦笑一声,声音嘶哑,“守着这空堡,等着李自成的残部来报仇吧。”
“老爷……”王二楞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朱养民无力地挥手打断:“你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都搬走吧。走吧,走吧,逃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