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东渡（2/2）

画中背骑青牛的少年身子一僵，竟缓缓走出画来，静立在她面前。

长久的沉默，吴情抬起脸笑着开口：“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了。

吴歌垂眸盯着鞋尖，就是不看他：“师父忙什么呢？”

“忙着给你找帮手，君房这人老成持重，你们二人互相扶持，一定可以走得更远。”

这话什么意思？

吴歌皱眉，抬头刚要说话，却被吴情抬手制止。

“听我说好吗，画轴承载不了太多灵力，我的时间不多了。”吴情声音平稳的听不出一丝涟漪。

“我……其实从没有生过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师父无能，让你承担如此重任却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要利用你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其实不是什么仙人，我只是那人成神后不要的一缕情丝。因求生的执念，和被舍弃的怨念，迟迟不肯消散于天地。后来那人又找到我，命我在凡间引导昆仑仙胎，我这才得以化生成人。因为天规规定神仙不能有私情，我厌恶自己的出身，所以取名叫吴情，时刻警醒自己。只有完成使命，才能重塑仙身，不再飘荡于天地，而这正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吴情说到这突然有些哽咽，一双桃花眼细细描摹着吴歌的眉眼，彷佛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

再开口，他的嗓音格外的温柔：“所以，师父从来不认为你是残缺的，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都是不完美的，而你一直是我心中最完美的骄傲。”

“师父……”吴歌心口一酸，眼眶也湿润了，她拼命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小歌你听师父说，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多交几个朋友不是坏事。人是没有办法独自生存的，如果因为害怕被背叛就不去相信别人，就不可能有安居的故乡。张家也好，凤族也罢，人真正应该畏惧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才会让自身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过去是无法抹去的，但你可以创造未来。”

“随着见识的增长，你会渐渐明白，真正的救赎唯有自救。像我们这种长生种，人性和长生是无法共存的。在长生的同时一直保持人性，人就会疲惫崩溃；如果要去适应长生，人性就会逐渐磨损。依靠天意，或是遵照历朝历代的法律，终究只是在赌而已。”

“我明白了师父。”吴歌微微仰起脸看着他，眼里有细碎的光。

吴情偏过头避开她灼热的视线，低垂的眼睫在烛光中染着一层淡金，像蝴蝶停歇的羽翼。

“我走了。”他说，声音依旧很平静。

吴歌点点头，目送他朝画中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吴歌问，“还有什么事吗师父？”

吴情摇摇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如秋日晴空，明朗的看不出半分阴霾。

“深秋了，你晚上盖的厚一点……饮食规律些，少吃点辣……还有打不过的时候一定要跑，输赢不重要，活着才重要……君房那人人不坏，就是心眼子有点多，你小心点别吃亏……对了，他的丹药你别碰，我给你留了好的放张家了，用就去取，还有……”

“师父——”吴歌无奈的笑了，“我不是小孩子啦！”

“我知道啊。”吴情又笑了，最后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进画里，脚步稳健，背影挺拔。

画轴上的最后一丝灵力也消散了，变回了一幅普普通通的画，画中人再不会开口说话了。

* * * * * * * *

与此同时，吴情的真身被锁链捆绑着站在长白山巅，仰望天上的滚滚乌云，毫无惧色。

九天之上，传来神音。

“你可知错？”

“我知错，是我故意没有融合昆仑仙胎，酿成的种种后果罪皆在我。吴歌是无辜的，她靠着自己修炼到今天，已经有实力去承担守门的任务，不需要我了。来日她若修炼大成，还望神君帮开天门，说到底，她也是您的徒弟。”

空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吴情目露释然，低头行礼，头顶天雷炸响，他却无动于衷，彷佛视死如归。

小歌，待我荡开尘寰旧衣，将此身记入长白天地，化作风化作雨再去见你。

若来日你在门后走不下去，这风这雨将伴你归途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