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布迪厄“场域”的文化资本与政治资本(1/2)
卯正二刻,太极宫紫宸殿的铜壶滴漏声沉闷如叹息。
贞晓兕蹲在屏风后的阴影里,咬下了今日第三块蜜三刀。糖浆在齿间黏连拉扯,发出轻微的断裂声——这手艺比东北早市的差远了,糖熬得发苦,芝麻也不够香。她蹙眉盯着袖口上粘着的酥糖渣子,在鸿胪寺浅青官袍的绸面上,它们像散落的星子,又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仔细舔净嘴角的糖丝,从紫檀屏风的缝隙间探出半张脸。
大朝会的空气稠得能拧出水来。今日她替病中的主簿记录蕃使言行,却先撞见了一场宰相级的吵架——不,不是吵架,是精心设计的政治表演。
“太子不监国,则政出七门,殿下欲复中宗朝乱象乎?”
说话的人身姿清癯如雪后修竹,正是新拜中书令张说。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浸过冰水的针,直刺御座。贞晓兕好像看见睿宗皇帝的心口泛出青白。
她在膝上的心理札记本飞快勾画:“情境焦虑传导——皇权未稳时,宰辅通过强调危机建立话语权。张说选择‘七门乱政’这一集体创伤记忆,触发在场所有人的杏仁核反应。”
穿越前啃过的《组织行为学》在脑中自动翻页。她眯起眼,看着张说与姚崇、宋璟形成的三角站位:姚崇在前,张说居左,宋璟稍后——恰如心理学中的“稳固性小团体”,三人以微妙的步伐节奏缓缓逼向丹墀,像潮水漫过沙滩。
而那位即将被推上监国之位的太子李隆基,此刻垂首立在丹墀东侧。二十八岁的青年,紫袍玉带,面容沉静如古井。但贞晓兕瞥见他拇指反复摩挲着腰间的玉带钩,频率约每息三次——标准的缓解紧张的无意识动作,她在旁边标注。
这个尚不知自己十年后将开启“开元盛世”的青年,此刻只想从姑母太平公主与父亲睿宗皇帝的夹缝中,抓住张说抛来的绳索。贞晓兕的笔尖顿了顿,补上一行小字:“权力真空期的代理人博弈,太子实为三方势力的最大公约数。”
“啪嗒。”
一滴融化的糖浆从蜜三刀边缘坠落,正落在她膝上的奏疏抄本。黏稠的琥珀色液体晕开,吞噬了“裁汰冗官三千二百员”中的“三”字。贞晓兕忽然鼻酸——这些今日之后将被裁撤的“员外官”里,有多少人再也吃不上明晨长安的朝食?社会学教材里冷冰冰的“制度性排斥”,在盛唐前夜已显露出狰狞的齿痕。
她想起穿越前东北老家早市上,那些天没亮就出摊的人。炸油条的香气混着晨雾,五块钱能买三个麻团,还能多加半勺白糖。
朝堂上的争论还在继续,但她已经听不清了。糖的苦味在舌根弥漫开来,像这个时代某种说不清的预感。
开元三年的春寒,比东北化雪时更刺骨。
贞晓兕缩在中书省回廊的转角,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里。庭院中,两名宰相正在石亭中对弈。姚崇落子的声音清脆如刀劈冰凌:
“河南尹王钧的赃银,查实有三百两流入张相洛阳别院。”
张说执白子的手悬在半空。贞晓兕在笔记上疾书:“认知失调导致的动作僵直——当长期秉持的自我认知(清誉)与突现的证据(赃银)冲突,大脑前额叶需要3-5次呼吸重构现实模型。”
她在心里默数:一息,二息,三息——
到第四息,张说笑了。那笑声干涩得像秋风刮过枯荷:“姚相可知,那别院三年前已赠予嵩阳书院充作学田?地契存于书院山长处,随时可验。”
棋枰骤静。庭院里只剩下风声穿过竹林的沙响。
但贞晓兕知道,政治博弈从不止于真相。她看见姚崇指间的黑子轻轻转动——那是他在权衡:是继续追击,还是转换战场?权力场域中的每一次交锋,都是文化资本与政治资本的兑换游戏。张说的“文坛宗师”身份是他的象征资本,而这资本今日正在贬值,因为龙椅上的那位年轻皇帝,如今更爱看得见的实效。
四月敕书下达那日,贞晓兕正在鸿胪寺库房清点契丹贡貂。皮草的腥膻味混杂着樟脑的气息,让她想起东北老家的皮货市场。传令使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
“……贬相州刺史,即日赴任。”
“任”字的尾音在梁间震颤,久久不散。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政事堂外偷听到的醉话。那夜张说独自对月独酌,声音飘过窗纸:
“文治如煲汤,须文火慢炖,时辰到了自然醇厚。武治如爆炒,猛火急油,立时便有色香。陛下如今爱猛火,老夫这锅炖了三十年的高汤,该凉凉了。”
饮食隐喻背后的权力哲学,她在笔记里补注。姚崇的“吏治严明”是关中的硬面锅盔,顶饱,实在,吃多了却噎人;张说的“文治宽和”是江南的糯米圆子,软糯,回甘,却需细品。而玄宗李隆基这个二十八岁的饕客,正在一场场试吃中确立自己的味觉霸权——他此刻要的,是能立刻止饿的硬粮。
暮色四合时,她偷跑去延兴门。
张说的青篷车队简陋得不像宰相仪仗,唯有车辕上悬着一串风干的山茱萸,在晚风里打着旋儿。
“贞主簿?”张说竟认出了这个常躲在柱后记录的小官。他撩开车帘,脸上没有贬谪的颓唐,反倒有种卸下重负的松弛:“相州产这个。比宫里的蜜饯酸些,却醒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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