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3章 当事人自掘陷阱,举火把的路人何罪之有?(2/2)
当她听说羊舌当众殴打王腥引出长期家暴的消息时,那种蚀骨的愧疚此刻突然开始松动。就像贾师顺在常乐县脱衣示穷的智慧,她终于明白:有些陷阱是当事人自己掘就的,举火把的过路人何罪之有?
玉门军城头,王君?的铠甲结满了白霜。吐蕃人押着他父亲在城下走过时,老人口型无声地说着“莫开”。这位唐朝的着名将领,时任河西、陇右节度使,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年迈的父亲成为俘虏。
吐蕃士兵释放所俘的僧人回凉州,并传话给王君?:“将军常自诩忠勇,今日何不敢出城决战?”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王君?的痛处。他登城西望,泪流满面,却终究不敢出兵——不是畏战,而是不能因私废公。
与此同时,烛龙莽布支转攻常乐县。在这里,他们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抵抗。县令贾师顺率众固守,《旧唐书》记载这场守城战持续了“凡八十日”。即使在瓜州陷落,悉诺逻恭禄亦率兵来攻的情况下,常乐县依然岿然不动。
吐蕃派人劝降,贾师顺严词拒绝;又索要财物,师顺令士兵脱衣相赠。这个看似屈辱的举动,实则暗藏智慧。吐蕃见城中确实无资可图,遂撤军返回瓜州,在劫掠军资、毁城而去。
最令人钦佩的是,吐蕃军一退,贾师顺立即命人收集城外兵器,修缮城墙。当敌骑复来侦察时,见城防已然严整,只得引兵退去。这种临危不乱、及时补救的智慧,让远在长安听闻此事的贞晓兕深感触动。
贞晓兕在鸿胪寺的舆图上轻触那个代表玉门军的黑点,忽然理解了自己为何不再为人做媒——当贾师顺敞开衣襟展示常乐县的贫瘠时,恰似她终于敢于承认:世间多数苦难,旁观者根本无力承担。
闰九月二日,战火再起。吐蕃赞普尺带珠丹与西突厥突骑施苏禄可汗合兵,围攻安西城(今新疆库车)。这是吐蕃在孤立无援后的又一次冒险。
贞晓兕的叔父贞德本带回安西大捷的消息时,特意捎来了西域的葡萄酒。“赵颐贞守城用的炮车,”他晃着琉璃杯轻笑,“比王腥在欧阳家撑场面的假玉簪实在多了。”这话像钥匙打开了贞晓兕心中的最后一道锁。
她想起王腥婆婆那句“虚假的实在”——那个精明的老妇人早就看穿,靠表演维系的关系就像吐蕃与西突厥的联盟,终究会在第一场风雪中显露出裂痕。
安西副大都护赵颐贞率领守军英勇抵抗,最终击退了联军进攻。这场胜利不仅保住了唐朝在西域的重要据点,也彻底粉碎了吐蕃试图通过联合其他势力打破战局平衡的企图。
在整理战报时,贞晓兕特别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吐蕃在与西突厥的联盟中,始终处于主导地位,这与当年他们致信突厥求援时的卑微姿态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变化,折射出吐蕃在西北地区野心的膨胀,也预示着未来的边境局势将更加复杂多变。
三年战事渐熄时,长安西市重新飘起糖葫芦的甜香。贞晓兕站在鸿胪寺的石阶上,摊开掌心,落日给她的掌纹镀上了一层金边。在这场持续三年有余的唐蕃战争中,她见证了一个帝国的坚韧,也看清了人心的微妙。
她终于能平静地注视记忆里的王腥:那个总把自己伪装得像士兵突击里的“傻根”一样的女同学,那个在婚宴上刻意不与她碰杯的新娘,那个被家暴后却到处说她“罪魁祸首”的女人。
原来每个深陷资源焦虑的人都是边境小城——既要防范明处的敌人,更难抵御内心的叛军。她不再责怪当年轻信的自己,就像朝廷原谅了固守待援的瓜州。在暮鼓声中,她将王腥最后寄来的绝交信投入铜炉,看火舌舔过“恩断义绝”四字时,恍如看见玉门关外那轮被狼烟半掩的月亮。
历史的尘埃落定在史官的笔端,而普通人的战争总要等到某个平凡的黄昏,才肯与往事签订互不侵犯的契约。
贞晓兕拂过鸿胪寺廊柱上新刻的互市条例,忽然明白了西受降城互市的真正意义:它不仅是战马与丝绸的交易,更是一种深刻的政治智慧——在剑拔弩张的边境线上,开辟出一块可以用金帛衡量得失的空间,让杀戮暂时止步于利益的计算。
就像她与王腥的往事,当愤怒的迷雾散去,剩下的不过是一个匮乏者在资源焦虑中的本能选择。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天真地以为善意就该换来感激的少女。
窗外,开元十八年的春柳正在发芽。战争结束了,但边境的互市将继续存在,如同人心深处那些永远在衡量得失的天平。贞晓兕将最后一份关于西受降城互市的文书归档,忽然很想再去尝一尝,那让她穿越千年的糖葫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