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翱翔(2/2)
“活着回来就是头功。”肖战文打完结,用沾血的手套拍拍年轻飞行员的脸颊,在对方惨白的脸上留下暗红指印。他抬头扫视周围聚拢的飞行员:“都看见了?日军的新战术专打我们双机编队的衔接处。但今天,”他顿了顿,声音突然拔高,“刘晓峰在被三架敌机咬尾的情况下,用桶滚机动撑了四分钟——这四分钟,三中队才来得及完成战术包抄!”
机库角落传来压抑的抽泣。肖战文循声走去,看见老张蹲在那架功勋战机的残骸旁,手里攥着半截变形的操纵杆。这架编号“07”的拉-11战斗机,机身上用红漆画着五颗小小的五角星——那是它击落的五架敌机的印记。此刻第六颗星只画了一半,红漆在弹孔边缘凝固成怪异的形状。
“油箱位置挨了发20毫米炮弹。”老张没抬头,手指抚摸驾驶舱边缘密密麻麻的弹孔,“再偏二十公分,小陈就...”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机械师没说完的话——驾驶舱里那个爱唱陕西民歌的小个子飞行员,此刻正躺在医务室的铁架床上,左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
肖战文蹲下身。夕阳最后一缕光从机库顶棚的破洞斜射进来,照亮他沾满油污的手指。他抚过机身编号“07”处那道一尺长的裂痕,指腹能感觉到金属边缘的锋利。然后他做了个让所有人愣住的动作——从工具架上取下液压剪,卡进那道裂缝,“咔嚓”一声撕下一大块蒙皮。
金属撕裂的尖啸在机库里回荡。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把那块扭曲的铝板“哐当”扔在水泥地上,又拾起一把24号扳手,转身时扳手指向残骸:
“都看清楚!”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机库里炸开,震得顶棚灰尘簌簌落下,“这里!”扳手敲在座舱后方,“是日军新式零战52型最爱打的部位!这里!”移到发动机舱,“是他们新型20毫米弹的穿透轨迹!还有这里!”最后点在垂直尾翼根部,“是我们队形变换时暴露了三点七秒的死角!”
每个“这里”都伴随金属碰撞的巨响,像是在为他的话语加注标点。年轻飞行员们下意识站直了身体,那些原本低垂的头颅重新抬起,目光从悲伤转为某种灼热的东西。
夜色完全笼罩甲板时,肖战文召集所有人在“07”号机残骸旁开会。没有桌子,他就把那张皱巴巴的航图铺在机翼上,用三颗铆钉压住四角。海风猎猎,图纸哗啦作响,他用沾着机油和血迹的右手套攥住红蓝铅笔——那手套上的暗红色在月光下分不清是血还是油。
“晓峰,再说一遍被咬尾时的仪表读数。”他没抬头,铅笔在航图上移动。
刘晓峰的声音依然嘶哑,但清晰了许多:“高度三千二,速度四百五,敌机来自十点钟方向太阳位...”
“当时僚机在哪?”
“在...在我右下方大概两百米,正在摆脱另一架敌机。”
肖战文在图纸上画了个叉:“这就是问题。我们总想着互相掩护,但新式零战的爬升率比情报说的还高百分之十五——两百米的高度差,够他们完成一次掠袭了。”
机械组长抱来厚厚一摞损伤报告。肖战文一页页翻,时不时用铅笔在图纸相应位置做记号。当翻到第七页时,他动作突然停住——那是“07”号机的弹孔分布图,二十七个弹孔里有十九个集中在机身中后部。
“都过来看。”他招手,飞行员们围成半圈,“日军在学我们。他们不再追求一击致命,而是用密集弹幕覆盖我们的机动路径。”铅笔尖重重戳在图纸上,“但这也暴露了他们的新战术核心——用火力密度代替射击精度,这意味着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脸上缠着绷带的飞行员迟疑道:“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的机动性不自信了?”
“没错!”肖战文猛拍机翼,震得铆钉跳动,“所以他们才要化整为零,用多方向掠袭来弥补单机火控的不足!”他展开另一张更大的航图,红铅笔在三个方位画出三道凌厉的迂回线,线条在图纸中心交汇成锐角:“那我们就化零为整——从明天起,双机编队改为四机联动。长机组正面诱敌,僚机组高位策应,第三组卡住他们掠袭的必经空域,第四组...”他铅笔一顿,在三条线交汇点画了个圈,“专打‘口袋阵’的底角!让他们进来容易,出去难!”
月光在此时穿透云层,完整地照在他身上。那身原本笔挺的军装沾满了油污、血迹和汗渍,右手套的破口处露出磨出血泡的手指,但握着铅笔的姿势稳如磐石。甲板上,十三道被拉长的影子重新挺直了脊梁,在海风中像一排即将出鞘的剑。
远处传来夜航飞机试车的轰鸣,新的一天还没到来,但新的战术已经在血与铁浇铸的图纸上,画下了第一道锋芒。